又见到小蛋是在外婆去世后的三周年的事上,几年没见,真的让人扼腕,想见后却又让人感到心酸。
人生的叉路口,王唯一觉得论地点应是,高中毕业的那个学校,时间是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间,方式是有的高兴,有的心酸。
小蛋大名叫刘翰林,是王唯一本家舅舅家的二儿子,之所以说是二儿子,是回为他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
王唯一父母亲在外做工,回为就他哥一个,只好寄养在外婆家,至于生活费的事,他道是没太多在意,以至于最后上了大学,外婆去世,拿没拿生活费,他觉得哪是妈亲和外婆的事。外婆去世,王唯一读大四,正在搞毕业设计,没回来,母亲说学习可不敢拉下!
王唯一与小蛋初中在一个班,高中在一个学校,只是分了文理科,他理科,小蛋文科,具体细分的话,王唯一的中学时代要分成两个阶段,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六年平分平平均得如球算中的二一偏做五,前阶段也就是前三年。小姨还未出嫁,加上他和外婆三人,日子过得很是快乐,自村里都分地后,小姨是干农活的行家里手,外婆身体还好,几亩地被她们整饬相当不错。后阶段,就剩外婆和他两个人,地当然也交给了小姨和小姨夫他们种。姥娘这下子只剩下给唯一做饭。
王唯一没见过外公,听小姨说她也没见过,外婆说外公没的那年,小姨才才出生没几天,她当然记不得,家里穷,照片自然都没留下,留下又有什么用,那仅是一张纸,连女儿都是陌生人,挂在墙上,还能怎样啊,当年上初中时,唯一的父母实在是无瑕顾及王唯一,初中一年级那年,就把他送到外婆家,外婆个子不高,头发已显的灰白,脸上刻满了皱纹,走跑不仅快,也轻,院子里只看到来来往往的身影,宛如一阵温柔的风,却听到不到风声。王唯一刚到村上来时,突然发现,老太太们长得一个人似的,亲切,亲切里透着慈祥,刚开始,王唯一常分不清哪个外婆是哪家的人,亲情却是一样的。
王唯一最为难忘的是外婆早上做的小咸菜,说起来相当简单,白白的白菜邦子,经盐水的浸泡,淡淡的有点黄,用刀切上几下,懒散的菜邦子,顿时整齐整齐地码在白白的碟子里,几滴香油静静地躺在菜梗上,不仅样子好看,而且香味四溢,整得满院子都弥漫着香气,肌肠噜噜的王唯一走到家门口,早被小菜的香味熏醉,迫不急待地把书包扔向小姨,拿起馒头,一口小咸菜,顿时嘴里响起咔嚓咔嚓的音乐。
最要好的玩伴当属小蛋,大名却取名翰林,也许是长辈人期望能考取个功名,人长得白白净净,无论是下地里割草,还是上树摘果子,都猴一样的灵泛,常在炊烟袅袅的时侯,他娘提着上树掏鸟窝时,被树破划破的裤裆,边用针缝着,边站在家门口叫骂,每当这个时侯,他总是跑到唯一家,吃饭外婆不让他走,外婆嘴上说着多吃点啊,正长个子,手里早送上一个馒头,吃这种白面做的馒头,他自然象见了仇人,三下两下,馒头就没了踪影,后来小蛋说,吃馒头可不能就菜,就了菜,一下子能多吃两个馒头,娘准会拿着勺子,狠狠地敲打他的头,他说他家吃的可不是白面馒头,那是叫做“金包银”的馍,“金”就是玉米面,“银”的自然是白面,看来当时只取了其色,没分清金与银孰重孰轻,拿起这种馍,好好端祥一下,金的总是太多,银的却少得可怜,农家的孩子,还想吃什么啊。许多次深夜小蛋不敢回家,就和王唯一睡在一起,王唯一纳闷的是,小蛋娘似乎不怎么关心他的下落,估计是他家有的是人,没他一个,还有能吃能闹的哥四个,小蛋排行第二,哥五个年龄间隔整齐得象地里割过的韭菜茬,差一岁。
为了能吃上白面馒头,小蛋学习很勤奋,考试似乎永远和他过不去,没有因为他用功,就能换回来好成绩,高中毕业后,各奔东西,回到村上当教师,王唯一再见到他时,着实地吃了一惊!
眼前真的是他吗,王唯一有点怀疑,他没叫出声来“血顶头”,黄黄的头发,掉得没了几根,极象冬日里村西头盐咸地里,那几棵没拔干净的棉花杆,东倒西弯地站在冷风里。门牙早早的脱落,镶上白白的几颗,让本来长相一般的他,笑的时侯总要用嘴掩一下,怎么看就是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再看翰林的爹,更显得苍老,腰弯得连和你说话,都要费劲地抬起上身,说几句话,比鸡啄米还要费劲。
忙完忌日的事,已经三天,中间都在忙着这样那样的事,王唯一没有顾得上和翰林说几句话。
最后的事,是和担任外婆三周年忌日的总管,当然是本家族的一个舅舅,外公那一辈人,头脑清楚的,腿脚已不太利索了,算算账,还还桌椅板凳,那是娘和小姨的事,王唯一被翰林拉进他的院子,刚到门口剌鼻的鸡粪味就扑面而来,院子不大,靠北墙就是气味的根源,砖头垒起的鸡棚里,不时传出鸡的咯咯声,三间瓦房坐西朝东,院子靠墙整齐地用树枝扎成的篱笆,早已爬满了,丝瓜秧,几个黄黄的丝瓜花开得正欢。
翰林说是父母盖的,当时房子是有了,下一步就要娶媳妇,不知道是村上老师的收入太低,还是翰林的形象太一般,总是媒人拉着女方,见了面,甚到翰林给的一百元见面礼,都还了回来,接下来就再没下文,说是嫌房子不好,其实大家都心知肚名,人们也通俗地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原理,那在人身上叫遗传!谁还肯把姑娘驾到这样的家来。父母看在本地找实在没什么希望,心一横,小五都成了家,总不能闪着这一个,在人贩子那里花六千元,买了个媳妇。王唯一进院后,一个年轻女子,从屋内迎了出来,笑着说了句什么,好象对王唯一还挺熟,王唯一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买的媳妇,结婚后身体感到不舒服,到医院检查。肺结核!翰林领着我进了门,边走边说着,我的心却猛的一揪,仿佛看到,那年下暴雨,村东小桥被冲跨,那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旁边还有一个小桥,平时并没什么用处,却安然依存,屋漏真的总遇连阴的天哪,买个媳妇却带着病,这下翰林的日子会更加紧巴。
那日子过得还好吧?王唯一坐假红木沙发上,那一定是结婚时置办的,房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可以看出屋里女人的勤快利索。
日子不还得一天天地过,没有什么好不好,我这媳妇还行,咱们村一共来了三个,王唯一知道是村里一共买了三个女人,翰林避开这些,直接说来了,结果跑了二个,唉,人财两空。
王唯一说你不怕她也跑了?
跑就跑吧,我对她说,等病冶好再跑吧,我说这些时,她竟呜呜地哭了。
这病可是传染啊。
我知道,传就传吧,我能不管?一年的工资全吃药打针,医生说,治得没问题,把身子好好养养,说不定生个一男半女的,你看你看,我这形象,翰林说着把脸伸到王唯一面前,自嘲地说。可是我这形象,真的不敢想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媳妇过来啊,这是我兄弟,你这高中生,不是没见过大学生吗,这就是!翰林很自豪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媳妇。
那年轻女子这才从里屋走出来,冲王唯一又笑着点了点下颌,王唯一觉得她应属典型的南方人,面容白晰,身材匀称,大大眼晴,眉毛细细的,不是城里女人修出来那种,纯天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种娇柔和灵气,荷花色的衣服有点不太合体,胸前的扣子绷得很紧。王唯一冲他笑了笑,说嫂子,你也坐吧,她又是笑了笑,并不说话,坐下来,双手托着腮,两个大眼亮闪闪的,盯着王唯一看,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王唯一想,长得太要俊了,要是丑点,日子说不定还过得长些。
离开的时间太久,久得以至于王唯一突然感到,和翰林聊天找个共同的话题,都有点困难了,沉默了一会,翰林站起来,走出屋,留下他媳妇和王唯一。
你们聊聊吧,说完就走出屋。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鸡的嗷叫声、翅膀扑打在地面,扫起的一股灰尖,在门口闪过。
王唯一站起来。
没事,你哥杀鸡给你吃。
嫂子笑着看着王唯一。
别!可别杀,你们也不富裕。
我还是到院子里去阻拦翰林,出了门,见翰林手里拿着把淌血的菜刀,鸡已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头还在不停的抽动着。
兄弟,你过来,哥求你件事。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帮哥个忙吧?
行!
医生说我有毛病。
那方面?
嗯。
这?
我想有个孩子,她就更不会走。
那她同意?
开始,她也不同意。
就是,你不能逼人家?
没有,她说我是个好人,好人不能无后啊。
到医院做个人工的。
钱!哪有钱啊。就我那点工资?
我借你钱!
我想好了,不借钱,借人!
到医院真的怀上了,我怕还是我这样。
那也不能胡来!
她真的同意
我不同意,这是什么事。
我和她商量好了,如果我杀鸡,她没从屋时跟出来,就是同意。
……
王唯一看着呼吃呼吃喘着粗气的翰林,回头看那女子,她不知什么时间已站在门边,她一定什么都听见了,低着羞红的脸,两只手一下一下梳理着肩上散下来的一缕头发。
王唯一不想让翰林太难看,说,好吧,能保密吗?
翰林笑得脸上满是皱纹,这事我到大街上喊,我缺心眼啊我?
哈哈,那就先喝点酒?
少喝点你,一年后,我要是真的有儿子,说不定将来也能考上大学,也长得象你这样帅。
王唯一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女人,她的脸更红。
喝完酒,女人还在收拾桌子,翰林冲王唯一使了下眼色,努努了嘴,对着女人的说学校有点事,晚上不回,接着带着一身的酒气,闪身出了门。
翰林的脚步声在夜暗里渐渐走远,女人收拾完东西,转身进了里屋。
嫂子,我回去看看,事忙完了没?嫂子?
没有声音,里屋的灯却熄了。
王唯一蹑手蹑脚走出院子,轻轻地合上院门。
夜露如珠,沉甸甸地压在屋檐上、树梢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相聚成滴,啪啦啪啦砸向清冷的地面……昏暗似墨的门外长街,时而有辆手扶拖拉机或是别的运输车辆,亡命般冲锋而过,刺眼的灯光,把天际撕破,从远方伸来,又向远方伸去.酒道是没喝多少,头脑清醒,脚下却走得不稳,拿出中学时走夜路招术,仰脸看天走夜路,街道两旁有大树,在树夹着一线天,走到中间不停步,这样走起来,好走得多。
王唯一心里一直在埋怨着。
翰林,你让我怎么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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