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过马路请牵好母亲的手”，仅仅读到这样的文题就让人感觉到很温暖，满是让人感动的亲情。“父亲七十多岁了，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越来越有点‘人来疯’。……我们越来越大了，父亲越来越小了。”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正坐在门口，夕阳柔和的光透过北面的窗照在我身上，眼前的一切泛着辉煌的金色。

我写父亲的文字不多，父亲这个名词于我来说或许并不能与通常所理解的伟岸高大甚或深沉厚重的爱相关。我不能说他是个好父亲。父亲嗜赌，在我的记忆里，像是家里因此就没过过几天舒坦安宁的日子。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每月发薪水的时候，母亲的一颗心就开始悬着，担心他拿了钱直接去赌场，而若是父亲未能按时回来，那结果就不言而喻了。输光了工资不算，甚至于紧跟着就有债主跟着屁股来要帐，这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母亲是尽了力了，哭闹、争吵、打骂，回娘家，什么法子没用过，然而所能起到的效果极其有限。我们所能看到的就是母亲的泪水，她的焦虑与悲伤，她的苦与艰难，她那近乎悲惨的命运。一辈子要强的她，先后两次因此患病，四十八岁便因为脑血栓后疫症而瘫痪在床，在长达十一年的时间里却再也没有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自由地行走与生活。

如今母亲已过世多年，没有能够和儿女们享过一天福，牵母亲的手过马路对我们来说绝无仅有，哥虽把母亲也曾接到城里住过些日子，然而坐在轮椅上的她恐怕走出那栋家属楼的机会也不多。

父亲马上就七十岁了，在家帮妻带孩子，我在外工作顾不上。父亲好玩的品性依旧，幸亏有退休金可以供他自由地支配。父亲因为好玩，心里倒也不搁事，人虽瘦小，身体倒还健朗，并未见有人来疯的迹象。只是前段时间突然听妻说父亲有点腰痛，我忙问有没有让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妻就有些不以为然，“腰痛？还不是麻将玩多了。”

“就真是这个原因，你表示一下关心总可以吧。”我有些怨，妻真是不会做人，连句好听的话都不愿说。

“我不会耍嘴皮子，他自己心里清楚。”妻还是那么犟，不听人劝，有时候真觉得她脑子怎么就不会拐弯呢，说句好话像是就难为她了，真是个直脾气。要说也是没那个心，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父亲身上。妻最看不惯父亲这样，一天像是就不为家里操心，只顾着自己玩乐。她时不时还会在我面前埋怨，可我怎么能劝得了父亲呢，都一辈子了，母亲都没规劝过来，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我又能多说什么，由他去得了，只要能在家帮妻照看一下孩子就知足了，别无所期。

我打电话回去，问父亲腰疼的事，有没有上医院看看，他像是都忘了，忙说没事，这几天好多了。我说那就平时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我不提玩牌的事，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农村老家还有二亩地，收了夏麦，对妻说就不种秋了，也没多少利润，要是天旱还要灌溉，挺麻烦的，她又没时间操持，父亲年岁大了，划不来为此操劳，我专门还提醒妻别购置玉米种子。没想到父亲跑回去却把地种了，临时去妹家拿的种子。我有些怨，父亲回我，今年雨水足，不费事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父亲和妻在家，免不了为些琐事争吵，人在气头上，似乎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讲得出口，也顾不得对方能不能接受得了。妻向我叙说的时候像是还满心怨气，“看你爸以后生病了谁管？”

“谁管？怎么着我也得管。要是爸身体有恙，我不得回去陪在他身边照顾，哪还能呆在这里挣钱？”我大声说，希望她能尽量容忍一些，别动不动就起摩擦。

其实想想，谁家的父母不都各有优劣，就像每个人都会有自身的缺点与长处，而一颗爱子女的心应该是无二的，不过是表现形式上各有不同与侧重。记得母亲曾多少次质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拿出去送给别人，父亲竟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我还不是想赢。是呀，想赢的父亲除过娱乐的成份，似乎也是想为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只是他的悲哀在于，他赌不了钱，而且意识不到症结所在。输赢的比例于每个人来说或许是差不多的，只是他赢了再多最终还会输出去，因为他从不知道收手，也不知道把赢来的钱花掉，只作为下次更大的赌注，所以终究只会是输。

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诫我们，谁将来要是涉赌，就砍掉他的手。赌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个代表着痛苦与悲伤的名词，深深地烙在我们心里面，剔除不了。我们比谁都清楚，任何时候，都不要抱着不劳而获与侥幸的心理。也许世事就这样福祸相依，再大的痛苦与磨难，不定也会化为人生里成长的力量，变成于生命有益的成份。而再多的埋怨也不会有用，如若你无法改变对方，就只能设法改变自己，突破现实的困境。

对于父亲的毛病我心知肚明，只是妻再有怨气，可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过去的已经过去，无论他有多大的过错，也并非一无是处，孝爱任何时候都不应被忽略甚至遗忘。既然不可能有牵母亲的手过马路的幸福，也就只能给父亲做一回父亲，让他安享晚年。

2009-7-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