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进村就被一个大汉拦住：“停！停！”大汉伸出大手，在车窗前竖起五个手指头叉开来象五根木棍，让你不寒而立：“哪的？身份证！”下了车，我冲他笑笑，他愣了片刻，接着是一串：“唉呀呀，是你啊老曹！”我的手被他握的很疼。

“这些天治安不大好，五保户王老汉被盗五只羊，南合被盗一台变压器，村里组织联防队加强护村”他一边说一边把我让进他在村口路边的家。他大名叫郭辉，要是在村里问他的大名，人们会摇头说不知道。要是问狗旦，那才叫家喻户晓呢！

一个小时前下了一阵大雨，村里很泥泞，我不想进村了，开车的小王说就在村边狗旦家呆会吧，我点点头。狗旦的家其实是他的农资门店，村口北面的拐角处盖了两间平房，没有围墙，一只灯把个村口照的很亮堂。风吹过来带着庄稼的气息，清凉，潮湿，安静。一只猫在砖螺上、地下蹦跳着抓知了。

“我抽大叶，没有烟卷，凑合抽吧”狗旦妻妇拿过一个烟菠萝。又问：“你们吃饭了吗？没吃就在这儿秘吧”她很热情地说。现口子五十来岁，在灯下的小方桌上吃的津津有味，我抽着烟看着，和小王对视一下，心里明白，是村上一个电话打来，下班没有回家直接进村的，跑了二十来公里，肚子正饿呢，嘴上确说：“不饿，刚吃过三人上馒头”两口子吃饭的响声很动听，那是一桌地道的农家饭：菜有大葱、小白菜、青椒、煎小鱼儿、海天酱，主食有高粮面饼，白饼，煮玉米，绿豆汤。看着人家吃，自己却在咽口水。这样的饭在七十年代才能见到，如今能享用到已是很奢侈了。我趁他们吃和聊的功夫，静静地想着心事和一些漫无边际的事，在这个雨后的乡村的夜晚，这个雨后的乡村的夜晚的村头。原来已为包村是个非常严肃庄严的事情，其实到了老百姓这里这些非常严肃庄严的事情要从平常的日子开始。

村支部书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我说：“二旦，你还过来做啥？拿烟来了，真好，咱们聊个通宵吧”。对于男人是不可少的，在乡村的夜晚就更显得重要了，不然一切的话题不好打开。

支书说，十年前一个村民退出了责任田，村里给留了口粮田，退出的地由村里包出去了，原地主到北京做工，农业税一致不交，村里没有办法，乡里没折。二旦是原来村里的电工，包了原来的地，因为村里欠电管站的钱，这样可抵销。之后的日子也没有争执，只是到现在每亩地有了直补，原来地主的儿子在北京开出租，如今回来了，隔三差五到乡里找，已有答复。今年一月二旦当了支书，对方咬定以前的事不算了，乡里很头疼。要村里想法解决。支书很生气的样子，我给他一支烟，建议他想想办法，不要闹出纠纷。他说尽力吧，抱着头嘟囔着什么事啊，打官司咱不怕，为什么一上访就有理？基层还怎么干？　关注民生，让人民群众满意，这些道理一直聊到深夜，乡村都睡了，只有这个小乡村的村口听灯亮着。月芽象个问号，大家慢慢想着心事。狗旦媳妇说后半夜了，县里的同志是留还走，都别这样熬着了。这样一提醒，村支书领着到了工作组驻地，我们睡下了。半夜起来，我走出大门，见一个人影在徘徊。“谁？”我大声喝到。“是我睡不着”听声音是支书二旦。“兄弟，我也睡不着啊，咱们到五保户王老汉家去吧”。老汉根本就没有睡，两眼发直，一副绝望的神情。老汉不原意给村里增加负担，不住敬老院。七十多岁了放羊自食其力，二旦说：“三爷，县上包村的同志来看你了”老汉木然地望着我，我恐慌的说“受惊了大爷”一边摸索出仅有的三百块钱，递到老汉手中。二旦说村里乡里再给你些补贴，咱再接着放羊，啊，三爷大伙惦念着你哩”。把老人安顿好，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两眼看着窗外，一直到天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