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来没想过我真的会变成一匹蓝色的马。

但那的的确确是我纠缠心底的一个梦。

我梦见蓝色的雾霭腾腾地升起来，我梦见凛凛的北风吹起我蓝色的发，蓝色，浓得化不开的蓝色，漩涡般地把我席卷进去，又倏地聚拢起来，凝成一匹蓝色的马。

我常常问玫玫，如果我变成了一匹马，一匹蓝色的马，你还会认得出我吗？

玫玫张着大大的嘴巴看我，然后咯咯咯地笑着摇头，像一朵笑弯了腰的玫瑰。

可我认得的，无论你变成了红玫瑰白玫瑰或是黄玫瑰，我依然认得那就是我最喜欢的玫玫，我只喜欢的玫玫。

可是一夜之间，我就真的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我不能说话，不能亲口告诉玫玫那就是她的木头，我只是一匹马，一匹蓝色的马。

玫玫，当我看着你的时候，你能看得见我吗？

2

我站在玫玫的宿舍楼前，我知道她会在清晨六点五十分准时起床，知道她会趿拉着拖鞋去拉开窗帘，知道她会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晨风一吹，蓬乱的头发便漫天飞舞，像极了童话里的灰姑娘。

而我，我是极希望成为她的白马王子的，只可惜，我一不小心就成为了一匹蓝色的马。

更何况我不是王子，一直都不是，我只是一块木头。

玫玫喜欢我，这是我大二的最后一个学期才知道的，当时我也是这样张大着嘴巴难以置信。玫玫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喜欢她的男生从操场以南一直排到食堂以北，轮也轮不到我。

可是玫玫在那个全校的舞会上，在全校男生的众目睽睽下，径直走向我，牵着我的手转身大声宣布：我喜欢木头！

我确定玫玫说的是我，因为除了我没有人更像一块木头了。

他们说，青蛙变王子了。

后来有一次，我问玫玫喜欢我什么，玫玫微笑着说，喜欢你是木头啊。

可是现在我不再是木头了，我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玫玫你还会认出我来吗？

我听见窗帘在清晨被拉开的声音，我看见玫玫探出半个脑袋，张着大大的嘴巴，我听见玫玫大声地叫起来：蓝色的马，你们看，蓝色的马啊！

然后整栋女生楼的窗户都打开了，我看到一个个脑袋伸出来，就好像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有人大声地叫了一声下雪了，然后一个个头发凌乱的脑袋从每一个女生寝室的窗口探出来，尖叫声四起。

可是，我只听到有人骂玫玫神经病。难道她们没有看见我这匹蓝色的马吗？

很快，玫玫换了一身淡蓝色长裙下来，我认得那是我送她的。那是我妈妈从国外给我寄回来的，我告诉妈妈我恋爱了，妈妈说，那就送你喜欢的女孩一点什么吧。我当时想也没想，我说，只要是蓝色的，什么都可以，玫玫和我一样喜欢蓝色。

后来我才突然记起，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蓝色玫玫才喜欢的蓝色，玫玫一直都喜欢蓝色，而我却是因为玫玫才喜欢蓝色的。

我还记得当时玫玫开心得不得了。

玫玫像一阵蓝色的风那样冲下来，站在我面前看了我好久好久，突然就哭了：木头，你真的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了吗？

我想把她拥入怀中，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把脸贴到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眼泪在我的脸上流成两条小溪。

天渐渐亮了，开始有很多人经过我们身边，他们诧异地看着玫玫一个人在做着拥抱的动作，而且还泪流满面，而且还泣不成声。

除了玫玫，没有人能看得见我，除了玫玫，没有人知道那个傻傻的木头已经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

3

我和玫玫一起去了食堂。玫玫要了两份早餐，牛奶鸡蛋加馒头，这本来应该是我排队去给玫玫买的。我呆呆地站在人群外面，看着玫玫举着两份早餐穿过人群向我走过来，心里面突然很难过。

玫玫在我们经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把其中的一份早餐放到我面前，说，木头你吃啊吃啊。看着我不言不语的样子，玫玫突然抱着我泪如雨下。

食堂里有很多人被玫玫夸张的模样吓坏了。

然后我们又去了教室。

我曾经很奇怪玫玫为什么总是喜欢坐在靠窗的位子，现在我大概知道了，因为即使站在窗外，我还是可以陪着玫玫一起听课。

那个披着格子丝巾的法语课老太太，正在讲台上优雅地重复着她的法式浪漫。我记得有一次，玫玫说起老太太的丈夫，那个看上去比她年轻很多的法国老先生，脸上满是羡慕的神色，玫玫说要是有个人一起浪漫到老相厮守到老也不枉此生了。

玫玫左边的位子空着，课桌上放着一本法语课本，上面有玫玫用碳素墨水写着的大大的“木头”两个字。

玫玫不时看看窗外的我，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忧郁。我努力地向她微笑，她看着我，嘴角动了动，却始终无法翘起来。

老太太温和地走过来，摸摸玫玫长长的头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玫玫抱着老太太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木头。

4

下午没有课，我和玫玫来到学校后面的白桦林。

我记得玫玫最喜欢这个地方，最喜欢脚踩在树叶上发出簌簌簌的声音。可是当我和玫玫走过树林的时候，我只听到了玫玫脚下发出的响声，我经过的地方却悄无声息。原来除了玫玫，整个世界都已将我遗忘。

我和玫玫看了一个下午的天空，我们看见天边那么多的流云轻轻飘过，看到红的黄的紫的晚霞开始渐渐淹没天空，看到夜幕悄悄拉上，看到彼此眼里忧郁成灾。

玫玫突然抱着我哭：木头，对不起，都怪我，是我让你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其实，我骗了你，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我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是不是还在跳动，我不知道我这样一匹蓝色的马还会不会泪流满面，为什么，玫玫，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和我在一起？

在认识你之前我和大明就在一起了，大明是大四中文系最出色的男生，他英俊伟岸出类拔萃，那么那么多的女生喜欢他，可是他只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喜欢看着他在我身边的样子，即使彼此不说话，只要能感觉到他，我就会很快乐很快乐。但是大明还是要走了，他大学毕业之后要到澳大利亚去留学，我当时哭了好久好久，我以为他会为了我而留下来，所以在全校舞会上，我当着他的面当着全校男生的面大声地说我喜欢的是你，我以为他会在乎的，但他还是走了，他走的那天甚至都没有告诉我……

我从来没见过玫玫哭得那么伤心，泪水像一个个咒语滴落在我的脸上，冷彻心扉，痛入心髓。

木头，对不起，我以为和你在一起可以忘记大明，但我发现很难很难，我是那么喜欢他，木头你不是说过蓝色的马可以飞吗，你不是说当你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你就可以带着我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吗，木头，你带我到澳大利亚吧，我要亲自去找大明，问问他到底心里面有没有我。

我突然记起来了，当我向玫玫说起那个奇怪的梦的时候，玫玫说那你就快快变成蓝色的马吧，快快带着我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你不变成蓝色的马你不带我离开这里我就不理你了。

所以我就真的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因为我学不会对玫玫说不。

我站直了身子，蓝色的云雾开始缠缠绕绕地弥漫开来，然后我的身后慢慢地长出了一对淡蓝色的翅膀。刚开始时像两片嫩叶，然后逐渐长大，然后长成两片天鹅绒一样的羽翼。我试着张开翅膀，天啊，我真的可以飞起来了！

我弯下腰，示意玫玫骑到我身上。

我想我可以实现玫玫的愿望了。

玫玫快乐，所以我快乐。

更何况当我变成了一匹蓝色的马的时候，玫玫还能认出我。

这就足够了。

5

美丽的澳大利亚，空气清新，花团锦簇，绿草如茵。

我和玫玫整整飞了一个晚上终于来到了这一片她最想来的地方，我们停留在大明就读的大学附近，在大学门口等他。

从清晨一直等到中午，在我们身边经过的年轻人络绎不绝，他们友好地向玫玫点头微笑或俏皮地吹口哨，这个美丽的中国女孩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

玫玫脸色红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不安。

然后我看见玫玫眼前一亮，瞬间又黯淡下去，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帅气的男孩和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十指紧扣，缠绕着挽在一起。

玫玫大声地叫起来：大明！

玫玫？你怎么来了？

大明满脸诧异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我无能为力，他甚至不会知道有一双满腔怒火的眼睛正看着他。

这是露茜，这是玫玫，大明的笑容确实俊朗迷人。

可我是木头，我是蓝色的马，我也在这儿啊！

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除了玫玫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只看见大明一手牵着露茜一手牵着玫玫离去，我看见玫玫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有着太多太多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玫玫，我们一起去看树袋熊吧，你不是经常说我像个树袋熊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树袋熊。

好啊，我听见玫玫低低的回答。

然后，我呆在原地，看着他们离我越来越远，心里面空落落的。

当然，树袋熊要比木头或者蓝色的马有趣得多。

我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个空了心的木偶。

他们都说澳大利亚是个温暖的国度，但为什么风吹在我身上我感觉到这样的冷。

玫玫，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我和露茜在一起很快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和露茜最好的妹妹……

我看见玫玫挣脱了大明的手，眼泪决堤而下：不要不要，大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你们的妹妹，我不要做你的妹妹……

玫玫跑到我面前，跳到我背上说：木头，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快点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

当大明和露茜追过来的时候，我和玫玫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我们在一个街心花园停下来，玫玫恹恹地靠在我身上，然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我看着身边的玫玫长长的头发随风飘舞，红红的脸颊楚楚动人，多想就这样轻轻地拥她入怀，可是已经不能够，我已经不再是木头了，我只是一匹蓝色的马。

更何况她喜欢的并不是木头。

我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玫玫。

其实我真的好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我可以永远守着心爱的女孩看她睡梦中的样子，可以听着她均匀的呼吸，这样就足够了。

但时间终究无法停止。

玫玫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执拗地说：木头，我真的不愿意放弃，我不能没有大明，你帮帮我吧。

我真的是块木头，在玫玫面前我还是学不会说不。

所以我点了点头，虽然痛彻心扉。

6

我们把露茜绑架了。

确切地说，是玫玫趁着露茜睡着的时候把她弄到我背上，让我把她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孤岛。我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面惶惑不安，他们对玫玫那么好，可我们却要这样以怨报德。

我还记得当玫玫再次出现在大明和露茜面前的时候，他们还在四处寻找玫玫，露茜拉着玫玫的手用生硬的汉语说：玫玫，我们找了你好久。大明在一旁看着她们，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夕阳照在他们身上，洒下细细碎碎金黄色的余辉。

这样的画面真是美丽。

晚上大明把她们送回露茜的宿舍，我看见露茜和玫玫拉着手在宿舍里说了一个晚上的话，然后露茜拉着玫玫的手睡着了。半夜，玫玫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进来和玫玫轻手轻脚地把露茜弄走了。

清晨，玫玫打开门，告诉大明露茜有事回家去了。

大明于是牵了玫玫的手出去，玫玫幸福地依偎在大明的身边，像个甜蜜依人的小鸟。

我在天空中来来回回地盘旋，我既放不下心玫玫，更担心露茜一个人在遥远的孤岛遇到不测，我隔几分钟就飞去看看玫玫的计划进展是否顺利，隔几分钟就飞去看看露茜在孤岛需不需要帮助。

我看到了三种不同的表情：玫玫幸福而甜蜜的期许，大明心事重重隐藏不住的忧伤，露茜以泪洗脸的绝望。

大明每天一大早都会给玫玫买来早餐，或者汉堡或者三明治或者可乐，他难道不知道玫玫早餐只吃牛奶鸡蛋加馒头吗；大明牵着玫玫的手出去，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把玫玫的裙子一次次撩起，他难道不知道玫玫只喜欢靠边走吗；大明带玫玫到游乐场去玩，过山车从那么高的地方咆哮着冲下来，他难道不知道玫玫的心脏不好吗。

我看见大明身边的玫玫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玫玫不是说只要在大明的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吗，可是我看到玫玫并不是那么幸福，她总是习惯地向着天空默默呼喊我的名字：木头，木头，木头，你在哪里？

玫玫说过，木头，木头，木头，只要她连喊三声我的名字我就必须出现在她的身边。

于是我一次次地飞到她的身边，一次次地被她抱得透不过气来。

玫玫说，木头你还记得吗，法语课老太太有一次对我说你长得很像她先生年轻的时候呢，她还说我比她年轻时候还要漂亮，真是好笑，如果我老了像她长那么多皱纹的话，我情愿永远不要老去。

废话，谁愿意老去，我咧着嘴想笑。

我在空中看见大明写了那么那么多给露茜的信，他一定以为露茜已经回了南部的家。他每次把玫玫送回宿舍才去给露茜寄信，他大概是怕玫玫一生气又玩失踪吧。他在一个个深夜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到那个蛋糕店右边的邮筒去给露茜寄信，风扬起他微卷的头发和白色的衬衫，他的眼眸里弥漫着太多掩饰不了的忧伤。

有时候他会在蛋糕店里买一两块蛋糕，坐在蛋糕店门口一边吃一边叫着露茜的名字，我想那一定是露茜最喜欢吃的蛋糕吧，就像我每一次给玫玫买她最喜欢的牛奶鸡蛋加馒头那样。

我看见露茜在孤岛上用树枝在沙滩上写满了大明的名字，写一个叫一声大明，写一个滴下一滴眼泪，海浪漫过来一次次地把沙滩上的思念带走，她就执拗地一次次一笔一划地写啊写啊。

有句话说得对，很多时候，人们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起珍惜曾经的所有。

而我希望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7

玫玫抱着我说，木头，我们把露茜接回来吧。

我和玫玫来到孤岛的时候，露茜已经又饿又累地睡着在海滩上，她的旁边那么那么多划断的树枝，海滩上依稀还留在几个海浪还来不及带走的名字。

露茜！玫玫哭得好厉害，我想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一个画面所震撼。

我和玫玫一起把露茜送回了宿舍。

清晨的阳光照在窗前，红红的蔷薇爬过来探出了小小的脑袋，两个女孩的手又牵在了一起，窗外又是一片晴朗的天。

露茜睁开眼，拉拉玫玫的手：玫玫，我做了个好奇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我失去了大明，我梦见我飘到了一个无人的荒岛……

玫玫指指门口：去吧露茜，我哥哥在门口等着你呢！

玫玫笑着看拥抱在门口的露茜和大明，眉毛弯弯笑窝甜甜，是我最喜欢的动人模样。

大明，露茜，我要回去了，我真心祝福你们幸福快乐，但不许忘记你们的妹妹哦。

可是，你怎么回去呢？

我有他啊，他是我的木头，我最最亲爱的木头，他现在是一匹蓝色的马，最最神奇的蓝色的马，是他背着我飞来的，当然还得背着我飞回去。

玫玫娇嗔地把我拉过来，这就是我的木头，虽然你们看不见他，但是你们不可以不知道他，是他让我懂得了这么多。

木头？大明突然拍了一下头，就是那次全校舞会上你牵着他的手对所有人说喜欢他的那个男生吗？

是啊，这一次我还是要大声地宣布我喜欢木头，而且，这一次我要对着全世界大声地宣布！

看着玫玫认真的表情，他们开始相信我的存在，他们向着我的方向微笑，他们说木头，我们把玫玫交给你了，可不能欺负她哦。

我拼命地点头，虽然他们看不见。

8

明明灭灭的夜空中，我背着玫玫在风中穿梭，我轻拍着淡蓝色的翅膀，划过一道道蓝色的轨迹。从来没有想过童话里的一幕真的可以在我和玫玫之间上演，是啊，有什么能比和自己喜欢的人在空中飞翔的感觉更美妙呢。

我的公主抱着我，长长的头发随风舞动，蓝蓝的长裙袅袅如烟，星星在我们头上小声唱歌，月亮看着我们笑弯了腰，一切仿如梦境。

玫玫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要吃我排队去买的早餐，说要去看看我们画在白桦树上的笑脸还在不在，说要我天天这样背着她去上课下课……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木头，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糟糕，只剩下最后两分钟了，我该送你什么呢……

木头，你闭上眼睛。

玫玫竟然脸红了，红得像一朵羞涩的玫瑰。

我只好闭上眼睛，听候玫瑰的吩咐。

我只感到电光火石之中，一个灼热而甜蜜的吻盛开在我的脸上，然后我们开始下坠下坠下坠……

我只感觉到有腾腾的蓝色烟雾开始包围着我，然后浑身发烫，然后烟雾消散，我看见玫玫靠在我的怀里，像一朵熟睡的玫瑰。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我们身上的时候，玫玫睁开了眼睛，她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木头，木头，你变回来了，木头，你真的是我的木头吗？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不再是一匹蓝色的马了，我变回了那个呆呆的木头，我不再有蓝色的翅膀，不再有蓝色的发鬃，我变回木头了，我能说话了，我说玫玫，我是木头。

是，你是玫玫的木头。玫玫笑了，眉毛弯弯笑窝甜甜，依然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9

我们又见到了法语课老太太，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和蔼，可听说她的先生几天前已经去世了，玫玫抱着她差一点又哭出来，老太太抚摩着玫玫柔软的头发说：孩子，好多天没有见你了呢。又认真地看了看我，微笑地说：你长得真是越来越像我先生年轻的时候了。

我拿出那本写着大大“木头”两个字的法语课本告诉老太太我叫木头，是玫玫的木头。老太太慈祥地看着我们，微笑着用法语说出一句话：祝你们幸福。

我相信我和玫玫是幸福的。

玫玫常常要我转过身去看看是不是又长出了淡蓝色的翅膀，玫玫说要是我还是一匹蓝色的马的话，那样就可以再飞去看看大明和露茜了，我说他们会不会认出我来呢，玫玫扯着我的耳朵说，真是木头，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更像木头了。

又有一次，玫玫扯扯那件淡蓝色的长裙说：木头，如果你还是一匹蓝色的马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飞到国外亲自去谢谢阿姨送我的裙子了。我笑她这么快就要见婆婆，她羞得跳起来扯我的耳朵：死木头，臭木头，竟敢越来越不老实了……

这就是我和玫玫的故事，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很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