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年过半百,二十多年前是我的老师,现在又是我儿子的老师。二十年前教数学,现在还是教数学,课本越来越新,人却越来越老了,在三尺讲台上站了大半辈子,如今还是站在老地方,从未挪过位置。也未尝过学校“班子”里的味道。有一次领导要他去某校任校长,他再三推托,后来领导看他实在,并无对着干的意思,也就罢了。
跟李老师在一起,他从不谈钱、挣钱。他说他脑子里有很多中国文化垃圾,总学着古人清高,而且特别崇拜陶渊明、刘禹锡、柳宗元,但又不了解他们时代背景所带给诗人的命运,这些年一昧学习他们的思想,体验他们的境界,结果是东施效颦,一无所求。于是,同事们说他迂腐,不顺应时代潮流,不求进步,也有人反唇相讥他城府太深。
这两年,李老师在师母的要求下,终于从七十平米的老宿舍换成一百二十平米的豪华公寓楼。住的条件是不错了,但欠了好几万元的债。李老师一生未欠过别人的钱,这下借了几万元,心里终于着急了,晚上砌夜不寐,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么些年来,其他同事搞家教,举办各种培训班,利用职业之便,很多人发了,而自己却在懵懵懂懂度过,不知荒废多少机会,自己工龄最长,却连买套房子也欠债,哎。。。。。!
终于,李老师决定拿下自己的假面具,他觉得第一步就是打造脸皮,这么些年来,自己的脸皮好象没见过阳光,很嫩很薄。最近见到他时,他戏谑说,他也要淡钱、搞钱,思谋做生意,不再清高。他决定第一步把脸皮烤得又厚又黑,好面对世俗。我劝他就搞点家教之类挺好的,但也有朋友泼冷水,说你一介平头臭老九,头发被粉笔灰都染白了,家教是年轻人的天下,做生意没面子、没人际关系、没本钱,难哪。
不过,李老师是个有文化底蕴的人,他认准死理,总相信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对他来说,这是个痛苦的选择,他毅然决定。他知道干家教和做生意恐怕真的不行,学校也揪得紧,发现谁搞家教,就扣工资甚至下岗,尽管别的同事暗地里搞着,他认为不关他的事。他决定另寻一条“发财”之路。
于是,每次买菜他总要仔细端详鸡蛋壳上是否有诸如地图样的纹案,或是对着光能不能发现一个鸡蛋里藏有三到四个蛋黄;每次领工资时总要一张张翻来覆去看个够,是否能发现错版、错号或其它特点的真钱币;到公园晨练时总盯着那些奇花异草琢磨个够,留意这些植物的根茎是否有人模狗样般的可塑之材;就连办公桌上的明信片,他都要张张刮开,然后迫不及待上网查阅中奖号码。他还经常研究彩票,他说他是教数学的,认为彩票里也有代数几何里那些让人难懂规律。一次我在他家里,发现茶几上还放着一本《股票入门》呢!
过了好些天,李老师一无所获,他的想法还是一个梦。直到有一天,他去上班,发现街道前方聚集很多人,他走近一瞧,原来是下水道管道破裂,街道上满是污水,交通严重滞塞。他连忙拨通电视台的号码,在热心记者的周旋下,很快就得到解决,当天在市电市台头条新闻滚动播出。第二天,电视台找到李老师的学校,送来新闻报料费,可李老师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愿露脸。电视台只好将70元的报料费打入他的手机。打这以后,李老师观念发生很大变化,他开始注意身边的人和事,留意防碍公共不良行为或关注底层生活的艰苦,有些事他直接向有关领导“报料”,象垃圾乱到乱放;哪里砌夜声音躁杂影响居民睡眠等等,都是经过李老师报料及时,而得到舆论监督后很快就解决了。李老师说他最自豪的,是有一次他的老乡身患重病,无钱治疗,李老师找到电视台寻求帮助,经过媒体的宣传,老乡很快就获得了几万元的社会捐助款,治好了老乡的病。
有一次夜晚散步,李老师看见一个醉汉躺在人行道上不省人事,旁边呕吐着一堆污七糟八,酒气熏天,行人一个个捏着鼻子绕道而过,他二话没说,连忙背起醉汉送到医院,并用手机找到其家人。好心必有好报,那醉汉是某酒店经理,经过一来二往的联系,师母被招进酒店当工人,工资一千好几百呢!李老师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李老师就这样一边做着好事,一边寻觅自己的梦想,并乐此不彼。我笑着对他说,你走这条路,还是蛮有钱图的嘛!他戏谑说,机会还在后头呵。
夜晚十点多,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一看号码是李老师。
“喂,晓潇吗?”他那亲切熟悉的声音。
“我中大奖了”他很兴奋“刚才在电视里我对了号码”
“啊啊,那恭喜你啊,中了五百万吗”我心理呯呯跳得厉害,睡意全无。
“呵呵,你小子笨啊,中五百呢”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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