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落霞满天。一个人在家斜倚在沙发上,等着看央视戏曲频道播出的著名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女武生裴艳玲主演的新编京剧《响九霄》。《响九霄》讲述了清末时期梨园名伶响九霄的故事和事迹。在这出戏里,这位往日的“文武老生”,突然以仙女形象在剧中的“戏中戏”里出场,妩媚的身段和清亮的唱腔让人大吃一惊。这是她在从艺50余年来第一次在舞台上扮演旦角,也是她演艺生涯中第一次扮演女人,更是我第一次看裴艳玲的青衣戏。
《响九霄》是一出戏中有戏的剧目。在“大戏”里,裴艳玲扮演铮铮铁骨的梨园名伶响九霄。裴艳玲本工武生,一生演过多少英雄豪杰,血性男儿,演响九霄比较容易。而在“小戏”中,首次帖上云片,淡扫蛾眉,潇洒、成功地演了一回女人,这便是《斗牛宫》里的仙女清水花,其扮相端庄大气、沉稳靓丽。在我的脑海里,裴艳玲就是钟馗、哪吒、王安石、武松……看了35年的戏,从来没见过她演青衣戏,在舞台上没看过她演女人。于是,在看了电视报的电视节目预告后,便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这位一直以演英雄著称的名家反串青衣戏。
看电视里的舞台大幕紧闭,昏暗的舞台灯光,从幕后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戏是我的梦,戏是我的魂,戏是我的命,戏是我的根……随着空灵声音的远去世,舞台的灯光被打亮,紫红色的金丝绒大幕徐徐拉开,一幅市井叫卖图,各式各样的手艺人,守着自己的摊儿,马上把人带到了清末民初的北京早市。随着剧情的进展,裴艳玲扮演的响九霄,在剧情中排演新戏《斗牛宫》,在戏中戏里她扮演仙女清水花。我最想看的是裴艳玲演青衣的扮相是否有林冲等英雄的影子?这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心似乎都跟着紧张起来。先上来一群明艳的美女伴舞,接着便是“梦祥云离却了灵霄宝殿”的优美唱腔,在一丝丝袅绕的白雾中,裴艳玲扮演的清水花在台上缓缓升起,驾云而出。只见她身着古装,肩系薄纱,手执拂尘,飘飘而下,翩翩而至。真像是仙子临凡,此刻的扮相与洛神相似。清雅绝俗,令人惊艳。看到这里,此刻,电视机前的我竟然忘情地鼓起掌来。感叹道:这次第,怎一个美字了得?
《响九霄》全面呈现了裴艳玲在老生、武生、旦角等不同行当的艺术才华。最后的《哭坟》一场中,只见舞台上荒郊野外,大雪纷飞,一曲千古绝唱感天动地!“从此后,你再不能唱再也不能笑,再不用师父我把戏来教。这袍儿做礼品真情未了,带着我温和热送上奈何桥。在这条凄惨惨荒野古道,为师我唱一个堂会,就给你一人瞧……”她用低沉的嗓音,以大段内心独白式的成套唱腔,将大段的唱词和道白将悲伤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抒发出一个大师级艺术家的动魄情怀,唱得感天动地,悲情四溢。听这段戏文时,让让我感受到了剧中人那“玉骨芳魂人俱忘,坟前不见一枝香”的伤感。
到这里戏已经接近尾声。整个舞台暗下来,只有一束光打在响九霄的素白衣衫上,整个音乐停下来,只有从裴艳玲口中传出的深情吟唱。人也哭了,看见她的眼泪了。只见她饰演的响九霄哭罢,愤然出走,去寻找和追索他理想中的艺术绿洲,幕后唱起了“戏是我的天,戏是我的魂。戏是我的命,戏是我的根。日出月落唱不尽,笑瞰世间风云……”的主题歌,随着主题歌的渐渐无声,舞台上的大幕已徐徐拉上。我的激动心情也随着大幕的拉下而平静。用心品味着这位武生演唱旦角时的唱腔,小嗓也运用得恰到好处,显得柔美动听。喝了一口茶,我想:这就是那个能拧104个旋子的裴艳玲吗?曾经舞台上的林冲、王安石,哪里去了?
裴艳玲在梨园行有“国宝”之誉,被称为“燕赵奇葩”、“活林冲”、“活武松”等。曾经看过她演的武生戏《林冲夜奔》,武功出众,表演出神。看过她的老生戏《王安石拜相》,嗓音高亢嘹亮,行腔似行云流水。今天再看这出戏,给我感悟最深的不只是剧情的感人,更让我从中得到启示的是艺术家裴艳玲的艺术人生。在戏剧舞台上,她钟爱“女演男”。文革时有“男不演女,女不演男”的戒律。十几年中,她边练功,边读书,韬光养晦,成了她艺术生涯的一笔财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她一生的苦练,没有她十几年的忍受痛苦,享受孤独,怎会有获得梅花大奖的今天?
好久没有裴艳玲带妆大戏的演出了,今天看《响九霄》让我如醉如痴,坐在电视机前,两个小时的时间,一直没动。如同自己也在现场一样,感受到了演出现场气氛热烈,此起彼伏的掌声,接连不断的叫好声。裴艳玲虽年过六旬,唱念做打处处精彩,唱到紧要处,一句一个好,全场观众群情激动。梅花奖获得者张慧敏饰演的响九霄徒弟晓霞、梅花奖获得者梁维玲饰演的慈禧等都赢得了观众不少掌声。梅开三度的裴艳玲及两位梅花奖得主的精诚合作,为戏迷送上了一道精神大餐。
看完这出戏的转播后,我在网上看了《第24届梅花奖颁奖实况》的视频。傲骨柔情的裴艳玲,炯炯的目光带着亲和与慈爱。看着她领奖时的笑容,我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曾经扮演过的一个又一个后人难以企及的艺术形象:嫁妹的钟馗、夜奔的林冲、变法的王安石、探庄的石秀、醉打蒋门神的武松……每一个都异常鲜活,以至于很多人不相信她是女演员,认为她比男人还男人。在记者采访的时候,她说:我这辈子第一回反串青衣演回女人。我五岁登台,九岁挑班演出,几乎各个行当都涉及了,唯独没有贴过片子演过青衣,想想怪可惜的,这次补上了。”62岁的裴艳玲曾以《钟馗嫁妹》、《林冲夜奔》,两次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年过花甲的她,以一出新编京剧《响九霄》压轴第24届梅花奖,精湛表演,充分展现了“京、昆、梆三下锅”的艺术魅力,使她“梅开三度”,获得了梅花表演奖的最高荣誉——梅花大奖。
撷得一枝香在手,我对生活中的花香不熟悉,也很少采撷,因为我不喜欢花。而梅花奖这盛放的朵朵梅花,却情有独衷,无论什么季节,都可以看到戏剧百花园中的花开,永远能感受到那香自苦寒来的梅香。梅花一枝香万里,在这炎热的夏日,看中国戏剧界少有的“梅开三度”的梅花大奖得主裴艳玲的《响九霄》,我仿佛走进了梅园,看到了梅的怒放,闻到了梅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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