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觊觎那树紫花其实已经很久了。
自己偷偷笑一个!这话乍听起来,很有些像影视剧中,那些男女角色之间很烂俗的爱情表白:“其实我已经暗恋你很久了!”但此刻于我来说,却确实是一句真心话。
那种花在我们这个地方,是一种很常见的花卉。说它常见,是因为街边、公园的绿化带中,多有种植,几乎随处可见。它的花期很长,可达三四个月之久,花色有粉色、紫红、大红、白色……深浅各异,却一般轻巧美丽。
这种花,由于一般都是成行成片的种植,而且花开多成簇,所以开花时节远远看去,绵延如云蒸霞蔚、锦堆彩簇。而面前的这一株,便是花开浅紫的那种。
花的树身异常光滑洁润,根根枝条以很伸展的姿式四下舒展着,枝干光滑嫩红,椭圆形的叶子对生于枝条上。而在枝条的顶端,便是一串串青中透红的蕾。那些蕾呈圆锥状散布于枝顶,然后慢慢咧开嘴,从六角星状的花托中,生出数十茎极细的白须,须端是黄色的柱头,然后在花托的边上,于六角星的两角之间再分别伸出纤柔的红须来,多半也是六根,偶有七根的,那多出的一根,便只能委委屈屈的挤在其中两根之间,倒也平添了几分热闹,很有一些小鸟依人的样子了。须端便是粉紫的花,花形微皱轻巧,总让我想起白香山那句:“石榴半吐红巾蹙”。
花是成簇生着的,每每一开便是一片,紫瓣黄蕊,嫣然如霞色,轻巧若冰绡。偶有风来,拂过那些已将凋谢的花朵,便会有朵朵花瓣扬起,那么的轻巧而优雅,真个是花飞霓裳,蝶舞云衣。
我从最边上的那棵树盛开第一簇花朵起,目光便开始绕着它打转。也曾问过许多人这花叫什么名字,回答仿佛统一过口径般惊人的一致:“不知道!”汗,这么常见的一种花,竟然没人能说出它的名字,该说是我们太孤陋寡闻,还是此花实在很有“大隐于市”的风范呢?
我就这样每天转着、看着,从一枝独秀,到遍树花开。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贼念,在一个日高无人的午后,悄悄从阶上跑到花圃边,伸手折下一枝刚绽开三四朵,犹自满枝蓓蕾的花枝来,然后再快步跑回值班室,将一只饮料瓶里灌满清水,把花插了进去。插好之后,瞅瞅那孤零零的一枝兀立,觉得太过冷清,于是跑到另一边的花池中折了两三枝还带着小小花苞的迎春嫩枝来,分散插开。转头再看时,紫花嫣紫,迎春嫩黄,衬着细柔婀娜的枝条,果然便好看了许多。
这时方有闲暇凑近一闻。鼻子刚伸过去,便有一股脉脉细细的悠香就那样带着不施脂粉的清纯气息漾在了鼻端,甚是清新宜人。只是一枝花上,只开四朵,还是觉得有些寥落,想着出去再折一枝回来呢,看看外面已经有人在走动,算了,不折腾了,就这样吧。
时光慢慢流逝,然后下班,吃饭,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再上班时,一进屋,便发现那光洁嫩红的枝头,竟然缤纷了满枝,仔细一数,足足盛开了七朵,还有两三朵欲开未开的,带着怯怯的怜人意。这可人的小精灵!
伸指挑起一朵,看看这满瓶紫花,刚好插在一只绿茶瓶中,便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宋人杨万里的那句诗:“道是渠侬不好事,青瓷瓶插紫薇花!”
想想看,这般偷香窃玉的勾当,多少年不曾干过了?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犹记得小时候,最爱做的事便是采花捕蝶。每到野花遍野,蝶儿满天的时候,便会到处跑着去捉蝴蝶。记忆中,那时的蝴蝶又大又多,而且品种花色特别丰富。最最重要的是,那时的蝴蝶都特别傻,你只要看到它们趴在了花瓣、草叶上,抿起了翅膀,只管悄悄地走过去,然后伸手那么一捏,就能捉到。不像现在,不光不见了那些色彩斑澜的大凤蝶、木蝶,就连偶尔才出现一只的那些黄的、白的小小粉蝶儿都精的跟鬼一样,累个半死都捉不到(咳,当然也不排除是我捉蝴蝶的功力退化了),而这在当年,这种蝶儿,我基本上是根本不屑于去捉的。
蝴蝶捉得一只两只,还能捏在手里,捉的多了,再捏手里,就没法再继续捉,于是只好从书包里找本书把它们展平了,夹在书中。这样要不两天,就成了标本的样子。记得我那时的课本中,总是满满的夹着各种五彩缤纷的大小蝴蝶,估计开个蝶展都够了。
捉完蝴蝶,便开始采花,也不管家花野花、好的坏的、草本木本,总是忍不住乱七八糟的都掐了来带回家。那些桃花、梨花、野玫瑰什么的就不说了,就连狗尾巴花、蒲公英、吊吊草、洋麻花、麻子菜、狗儿秧、油菜花、星星草都被我祸害过。那么杂七杂八的弄了一大堆回去,再小心地插在灌满水的酒瓶中,然后很是自得地左看右看,一任母亲在旁边骂我胡折腾,只会往家制造垃圾,也宝贝一样不肯丢。
而这些能被我掐来的,多半是些野生的草本植物,在水里活不多久的。往往要不两三天,便枯萎的不像样子,甚至还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招来不少蚊子藏匿其中。每每此时,看着那残花萎叶,我便是好一阵感伤,而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最后尽管千般不忍,万分不愿,还是不得不把它们扔进了垃圾堆里。想着那曾经冰清玉洁,活色生香的精灵,最终却这样与垃圾相伴,心中之惨然,真仿佛我做了辣手摧花的刽子手一般。
多少年岁月轻逝,而今,伸指挑着这么一朵紫态嫣然的轻俏花瓣,忽然便仿佛又回到了那曾经儿时的时光。眼前依稀仍是那片绿色的原野,野地里绿草青青,野花盛开。只是,片片彩蝶飞舞中,那个头戴鲜花嫩枝编成的花环,背着一只花书包,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腕上晃着一对小小的龙凤银镯,伴着裤角叮当作响的清脆铃声,满地跑着去采花捕蝶,偶尔回眸时,倔强的眼眸中流溢着天真快乐的光芒的小丫头,如今,她去了何方?
年年花相似,岁岁梦难期,撷得一枝香在手,旧梦遥,流光乱,春向何处归?
注:这篇文字写完的时候,拜一位朋友提醒,我又去百度了一下,终于知道那看起来紫微微,轻颤颤,嫣紫如霞的是什么花了。其实,那个,本来,可不,果然,真的,它居然就是紫薇花!咳,汗一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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