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头老牛低沉浑厚的哞叫声,穿过急促而清丽的鸟鸣,在睡意朦胧中回荡。伴随一缕晨曦射穿薄雾,山村便迎来了一个温馨的早晨。此时,满眸的绿色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小河堤上的柳树低垂着头,温顺的接受着晨光地淋浴;村庄前,一池莲叶衬托着点点晶莹的白珠儿,不时有青蛙跳过,便蔌蔌滑落在轻脆的滴水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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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揉了揉酸痛的腰,边推了一下妻子:“起来吧,天亮啦”。然后慌忙起身,随着堂屋大门打开时沉闷声响的刹那,串接他习惯地干咳两声,便急匆匆走向卫生间胡乱抹了把脸。回来时,他看见妻子在穿第二只凉拖,“别忘了带些肉回来啊”他在妻子扣好衣服时叮嘱了一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妻子或许不记得了,他边推着自行车边想。
宝生在镇上搬运队里二十多年。村里很多人早就出了远门,而他不曾挪过地方,搬运队里的工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自始至终他压根就没打算离开,只是渐渐感觉肩起百来斤货物有点吃力,也许是慢慢老了。还干几年吧,等儿子毕业了就可以退休了吧。他总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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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的妻子蹬着三轮车赶到菜场时,就发觉自己的摊位被一个陌生的胖女人占了,她便有点生气:“呀来,你这人从哪来的,怎么占我的位啊,快往里挪挪!”那女人也不是吃素的:“你凭什么啊,这地儿是你的吗?写了你的名还是挂了你的牌啊!”于是,两个女人便你来我往争辩着。旁边几个同行心怀叵测,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争吵,脸上泛现一股惟恐天下不乱奸诈的笑容。
毕竟她是这里的老主顾,胖女人自知理亏,便挪出一处空地。她把三板豆腐放下,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胖女人时不时看她一眼,也不争吵了。菜场里人头攒动,吆喝与讨价还价组成杂乱一片嗡嗡声,屠案上屠夫飞舞着屠刀,嘴里斜叼着烟卷,一脸得意的笑容,一切那么正常。很快,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给他买了五斤豆腐,找好钱,她边擦着汗边扇着风,总算开了个张,她望一眼旁边的胖女人,再看看自己豆腐,觉得比胖女人的豆腐要白些,心理总算好受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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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宝生和他的同事正在卸最后一车水泥。和往常一样,一边干着活,一边相互说着笑话,内容无非是关于女人的。他们乐此不彼,那些又重又累的活儿,总在这些笑话里不知不觉完成,而且当时丝毫不觉得累。按老板的要求,为了不占地,水泥摞堆得一人多高,宝生用尽全力,水泥还是落了下来,宝生叹了口气,摇摇头,用袖子掠掉眼旁的汗水,脸上看得见的地方就只有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宝生便在工友们的笑声里,在工友的帮助下把水泥终于放好了。老板在一旁冷冷地漠视着,腋下的夹包比他的皮鞋还要亮。
终于卸完,宝生拍打着身上的尘灰,正准备推车回家,“宝生哥,那么急呀,是不想嫂子了啊”一个工友卸完货也不忘开个玩笑。“你小子?????”宝生牙齿咬着下嘴唇,对工友扬了一下手中肩垫,然后随手把肩垫夹在自行车上,随着“哐噹”一声车响,他骑上车头也不回往家里赶,嘴里边哼哼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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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的妻子看着最后一板豆腐便犯了愁,太阳快落山了,今天没卖完算是白干了一天。她把零碎的钱币摊在板上,习惯性盘一下点,林林总总四十多元。她正在捉摸着全部卖完是多少钱,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鸡,刚好落在她的豆腐上,扑腾几下便“咯咯”几声又飞走了。刹那间一板豆腐很快成了渣状。
“谁家的死鸡,谁家的死鸡啊!”她急促而心痛地喊着。
“我的啊,天哪!这怎么办呀!”一个腰背佝偻的老人回应道。
她和老人交涉好一阵子,老人颤抖着手摸出五元钱,哎!她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接老人的钱。她丧气地看着老人,回头看看成渣的豆腐,转过身来便把豆腐装在桶里,捋起腐板,推着车,路过屠案时她记起了宝生的话,于是割了斤半肉,蹬车走了。
路过街口的小卖部时,她突然想起要给宝生买瓶酒,他干那么累的活喝两口酒会睡得更香。“哦,你这张钱是假的,”店老板拿着她给的二十元钱说。她吃了一惊,接过钱对着光照了照“怎么会呢?”她自语。她突然想起这张钱是早上那个外地口音给的。
她捏着酒刚要蹬车,突然发现挂在车手把上的肉不见了,前面不远处一只大黄狗叼着肉慌慌张张跑着,她大声喊着,使劲地蹬着车,刹那间黄狗不见踪影了。
“肉买了么?”宝生站在堂屋门口问妻子。
“哎,别说了”。她悻悻地,一脸落寞。
宝生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桶,盯着桶里看了一阵,望着委屈的妻子欲言又止。“把这豆腐洗洗吧”妻子说。宝生提着豆腐向水井边走去,她挽起衣袖,掠了一下头发便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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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夜晚不算很热,月光透过窗隙在床头移动。她躺在宝生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一丝淡淡的泪光在眼角暗暗流动,在月光里那么晶莹!那台跟儿子同龄的黑白电视机还开着,宝生想,没必要告诉妻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二十一年前的今天,妻子嫁给了自己,一个如花少女在自己的怀里变成半老徐娘,他静静地望着妻子,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光。她在他眼中仍然是那么美丽。他搂紧了她,慢慢地,酣声如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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