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雷从公司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今天是周末,他又锁是单身王老五,没有人急着等他回去。他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必胜客,选择了临窗的一个座位,要了一份十二寸的至尊比萨,又买了一杯柠檬汁,独自一人不慌不忙地吃了起来。
正值傍晚时分,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他们都急着赶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温暖的港湾,劳累了一整天,得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呢。郭雷今年25岁,大学毕业后打拼了几年,才得以按揭贷款买了一个两居室的二手房,有了自己的住房,他才感到自己真正结束了“漂”的感觉,才真的成了这个北方大城市的居民之一了。
他细嚼慢咽吃完了那个不算小的比萨饼,一仰脖子喝光了高脚杯里的最后一滴果汁,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家他经常光顾的必胜客。
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迷离的霓虹照射在行色匆忙的路人身上。冬日的黄昏寒意颇浓,归巢的暮鸦“哇哇”地叫着,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空盘旋不息,它们有很高的警惕性,不确信巢穴的绝对安全,它们是不会贸然进入的。
郭雷走下地铁站,在检票口刚刷了卡,闸门开启,就有一班列车轰隆隆地驶进站台,他小跑几步挤进了永远是人头济济的车厢里。二十分钟后,终于走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区前了。这是一幢26层高的塔式建筑物,塔楼结构外形美观,其实用性远不如南北通透的板式楼房,由于无法避免的结构原因,在朝向、透光、通气性方面存在不同的缺陷,朝向差的楼层价格就相对要便宜一些。郭雷因为经济原因就买下了第六层朝北的那个两居室,即使这样,每月按时付银行的月供也够他呛的了。
这是一个老式小区,绿化、物业、保安、水电气暖等设施,不能和新建小区相提并论,好在郭雷没有太多的奢望,只要有个自己的小窝就好。进入小区,黑漆漆的一片,平时睁着眼睛的路灯柱子,像一个个幽灵似的站在那里,他苦笑笑,又是停电!因为设施老化,这里常常会停电,电力公司的维修人员说,变压器和电缆都要换掉才行,因为牵涉到经费问题,迟迟没能解决。郭雷好在只住在六层,摸黑慢慢走楼梯上去问题也不大,要是住在顶楼26层的话,没了电梯还真成了问题。
进入楼道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塔式结构的楼道,平时即使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光线也很幽暗,得靠声控灯来看清楼道。郭雷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层楼道,每户的防盗门都紧闭着,平日里也只有猫眼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现在则是啥也看不见了。他搬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左右邻居都不认识,偶尔在电梯里觌面相逢,也是相逢不相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的,咳,现在居住在钢铁水泥森林里的人们大抵都如此。
郭雷知道每层楼梯是九个台阶,转个弯又是九个,凭直觉现在应该上到五层了。这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一只小猫在呼唤着什么,又似一个被人扼住脖子的人在哼哼唧唧,他不是胆子很小的人,但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突然听到这种声音,也不免汗毛竖了起来。他迟疑地停住举起的右脚,歪着头用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发源地,眼睛在此刻是毫无用武之地的。
声音还在继续着,他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用那点儿微弱的光线照向六层楼道的拐角口,哇,吓了他一跳,楼道口蹲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华丽时髦,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掩盖住了她的脸部,无法看清她的表情,那声音正是发自她的嘴中。郭雷壮着胆子问道:“您怎么啦?”
“我?我……扭伤了脚,动弹不得了……”她略略抬起头来,郭雷看到了一张绝色的脸庞,却因痛苦而有点扭曲。
“您住在几层?我替您去喊您的家人下来。”
“我就一个人住在13层楼1313室,这里没有别人了。”
“那……”郭雷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类突发事件。
“大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回到自己房里就没事了。”
这样的请求自然无法拒绝,况且还是住在同一幢楼房里的邻居呢。郭雷轻轻地抄起她的胳臂,想扶她起来。不料,因为剧痛,她大声喊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动不了!”
郭雷哆嗦了一下,又把她放回地上。看来不是扭伤了脚那么简单,或许腿骨出了问题,“那,我打120吧?”
“不不,现在我只想回房休息。大哥,你就背我上去吧,谢啦。”
郭雷脸红了一下,好在黑暗中没谁能看到。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异性,在大学校园中由于羞怯,他都没谈过恋爱。而这又是个无法拒绝的请求。他看看她苗条的身材,估计也就在45公斤上下,背她上到13层楼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蹲了下来,尽量靠近她,等她的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后,他用双手托住她的臀部,才慢慢地发力,挺起身子来。
这是一段极其漫长的道路。平时只消一两分钟的路程,现在竟变得如此的长,尤其是身上背着个美女,在黑暗的楼道里摸索着行走。他闻到了一股幽香,这种香味和他在办公室里对面而坐的女同事身上的香味,是同样的品牌,他知道,这是香奈尔牌香水。她的身上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隔着衣服他仍然能感到她的体温,以及挺拔、丰满、富有弹性的胸部压在他背部柔柔的晃动感,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她的鼻息微微吹拂着他的颈部,有种痒酥酥的感觉,古人说“吹气若兰”,可能就是这样的意思了。
他凭着感觉,背上驮着一个年轻女子,一直不停地往上走,估计不到13层也有12层了。毕竟平时是坐办公室的,缺乏体能锻炼,此刻也感到气喘吁吁了。他斜倚在楼梯的扶手上,腾出一只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照亮楼道墙壁上表示层数的数字,一看,他惊呆了,白粉墙上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大大的红色的6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怕眼睛在暗夜里出了问题,使劲揉了揉,再仔细看了一遍,没错,还是6!怎么回事啊,“喂,喂,小姐,你看看现在到了几层?”女人大概因为疼痛,一直在哼着,此刻艰难地抬起头看了墙壁一眼,说“到第六层了呢。”
“你没搞错吧?我发现你时你就在第六层蹲着呢!”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疼,真的太疼了!”
虽然在冬夜,豆大的汗珠仍然从郭雷的额头冒了出来,他感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想信天下有鬼,也不信鬼打墙之类的神话,那么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走过了头,上到16层了呢?他企图再次打开手机,用那点微弱的亮光确认一下墙上的数字,可是,手机却开不亮了,他这才想起已经有一个礼拜没给它充电了。现在该怎么办?在四周漆黑的楼道里,身上驮着个年轻女子,也弄不清究竟到了几层。正在一筹莫展时,他听到楼下传来了说话声,大约是一对年轻夫妇晚归,边抱怨边骂着物业,并且有手电筒的亮光往上来。这对夫妇在黑暗里看到郭雷和他背上的女子,也吓了一跳,郭雷先发问:“请问,现在这里是几层了?”
男人用警惕的目光扫了他和她一眼,用手电筒照向墙壁,在电筒的光柱里,一个清晰鲜明的红6字映现在郭雷的眼睛里。“怎么回事啊,我从六层开始背她,上了好几层,怎么还在六层呢?不会是16层吧?”他自言自语着,神志
有点糊涂了。
男人肯定地说:“这里就是六层,我们住在八层,不可能走到16层去的。”
在问明原委后,男人说:“这样吧,我们一起上去,我用手电在前带路,你们跟在后面,免得摸黑。”
在手电筒昏黄的光晕里,他们爬上了一层。“你看,这里是七层。”男人用手电照着墙上的7字,说道。
郭雷一看,没错,是7。
继续往上爬。
“到八层了!”男人用手电晃了晃墙上的8字,对郭雷说, “我们就住在808室,我现在把手电筒借给你,等你把她送到13层后,回头下来时再还给我好了。”
郭雷接过手电,听到808室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就驮着那女子继续往上行走。这过程中,背上的女子始终一声未吭,大约疼痛麻木了她的神经。
现在,郭雷觉得背上的份量越来越重了,他已无心感受那种美好的体验,只想早点把她送到13层交差了事。
再爬上一层,郭雷习惯地用手电照向楼层的墙壁,他浑身颤栗起来,又是一个红色的6!不,不,应该是9才对啊!他使劲揉眼,6和9在不经意间是很容易认错的呢。可是,墙上顽固地显示着的确实是个6呢。“喂喂,小姐,你看看,这里是几层啊?”他用劲晃了晃背上女人的身子,居然毫无反应,她好像睡着了。
一瞬间,郭雷的神经崩溃了,他再也无力支撑背上的重量,颓然地倒在了楼道上,一动也不动,那女人被他压在身下,也没有任何举动,他俩都昏死了过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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