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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解牛”与“汉中屠狗”归天图

发表于-2009年07月01日 下午3:25评论-1条

字面上看,庖丁解牛与汉中屠狗事件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是励志典故,另一个则是锐点问题,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是我不那么想,只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大可算作是牵强附会的共同点:杀牲。

厨师庖丁去为梁惠王宰牛。动刀子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他宰牛的动作“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在作者庄周的眼里,庖丁俨然是位舞蹈大家。连贵为国君的梁惠王,也心悦诚服地拜倒在拥有高超屠宰技巧的庖丁先生脚下。并且留下了游刃有余和踌躇满志两个经典成语。

一切都看起来理所当然,作为一个厨师——很可能还兼屠夫,庖丁理所当然地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便是他那把刀曾经杀过数千头牛也是无可厚非。因为这是他的工作内容和职责所在;但我实在是难以容忍庄周:他抱着欣赏的眼光去描写整个屠牛过程。并且我本能地厌恶所有加之其上的华丽词藻,是它们让这场屠宰变得更加残忍。

试想一下:那些美妙的音乐来自于刀刃与骨架的碰撞和撕裂的肉皮,优美的舞蹈动作全部因屠牛需要而设定。人在翩翩起舞的同时将尖刀挑进待宰的肉牛颈中,左右划切,前后滚动,叮叮当当之间已将全牛血肉卸下。而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牛,竟然还活着,而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杀了。每每看到这里,我的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惧;会不断地幻想那头被剥去皮肉的牛散步时是什么样子,它空洞的眼眶里会不会流出汨汨的鲜血?

但是没有谁会去在意那头牛,所有人都被庖丁的解牛之道所折服。至于可怜的肉牛,权当是为了真理献身。

无独有偶,在汉中洋县,发生了另一场屠杀:今年六月份,为了控制狂犬疫情,当地政府捕杀了3.6万多条狗。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一经新闻节目和动物保护志愿者们的披露,就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口诛笔伐之余还有人正式提出出台有关非野生动物保护的法律法规。汉中洋县人民政府顷刻间成了网络上的众矢之的和口水狂人争夺的制高点。一时间群情激愤,似乎被屠戮的不单单是狗,而是他们的至亲骨肉。再加上志愿者们不断发回的一张张血腥味十足的照片和爱狗人士声泪俱下的哭诉,一个简单的疫情应对方式变成了种族灭绝式的行为,洋县也成了活脱脱的人间地狱。

我在想,假使庖丁看到了这个屠狗的场面,心高气傲如他者,会不会批评屠狗者的做法太不艺术?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即便宰过几千头牛,甫一见这般景象,他也一定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吐了。

连那些平时不怎么关心这类事情的人,如今也开始提问了:我母亲就属于这类人,她对狗的看法大抵等同于对日本人的看法。当听说了汉中屠狗事件后,我母亲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有什么,禽流感的时候不是也杀了不少鸡么?

看似冷漠的一句话,却道出了事情的实质。我开始重新浏览那些志愿者们和爱狗人发的帖子,于是,很快就找到了关键所在:

根据新闻网的报道,进入三月以来,汉中地区患狂犬病死亡人数不断增加,到了六月中,已有13人死于狂犬病,近7000人被咬伤。而抽样显示,汉中市的免疫率不足3%,带毒率18.3%。城固、洋县和勉县犬只带毒率分别达到40%、30%和36.4%。这是一组比3.6万更加可怕的数字,它意味着在汉中这个有着37万条狗的地界里,只有4万条狗是安全的,其中的3万多条还是生活在老病区,被强制免疫的,真正自愿免疫的狗只有8000多条;有至少67710条狗携带了狂犬病毒,剩下的狗是否也会染上狂犬病毒还是个未知数,部分县区则是平均水平的数倍。而在所有人发上来的帖子里,似乎都刻意忽视了这样一条消息:在大力捕杀的同时,全市犬接种疫苗24万多条。

庖丁解牛流传千年,只因“游刃有余”和“踌躇满志”。当事人在后人眼中也不再是一名厨师兼屠户,而是通晓人生真谛的大哲。相反的,汉中屠狗被骂得狗血淋头,恐怕与政府的不作为有直接关系:平时不注意防护措施和疫病宣传,到了疫情暴发时,便只能临时拿狗开刀,最终招致声讨——这是大家的一致共识。

但是,历史已经清楚地告诉过我们很多次,大众们认可的,不一定就是对的。袁崇焕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我们再重新回到上面那组数字,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其中的一个数字上——8000,这是整个汉中市里真正做了狂犬免疫的狗的数量,且大部分应当是家养。那么,汉中市究竟还有多少狗是家养的呢?我们先减去已经救不回来的6万多条狗,再减去老病区里被强制免疫的狗(它们并非全部是家养,有很多可能是肉狗或流浪狗)的数量,姑且再减去已被处决的3.6万条流浪狗占绝大多数的死狗,最后刨去已经免疫过的8000条——22万,这是还幸运地活着的,家养狗的数量应该不会少于十万。

在实行自愿免疫的汉中市,十多万条狗,只有不足十分之一的打过疫苗。不比必做任何评论,这个简单的除法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和反驳爱狗人士了。

庖丁解牛,是赤luo裸的屠杀,只为满足人类的感官欲望。而汉中屠狗的发生,是在错误已经来不及纠正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地减少己方的损失,有阵痛不一定有贻害。两者虽然没有相近之处,于人而言,却有个高低之分。而我,偏向于后者。

在说明理由前,我们先来比较一下两起事件中的牺牲品,牛和狗。

一位作家曾经写到过自己被下放到农场放牛改造的事情;生产队长为了改善伙食,逼着他把一头牛赶下山摔死。结果被导致组织上开会批斗,将他关进牛棚。我们的作家在于牛同宿一处的时候,又想起了那头死在他手里的牛。他说,那头牛临死时的眼神同棚子里的牛毫无二致,一直是那么平静、温和,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就要死亡。正是这种类似于逆来顺受的品质,让牛成为了老实人的标志。庖丁解牛中的那头牛,临死前的眼神应当也是从容的平静和温和。

狗就不一样了,它们的面部表情丰富,情感激烈,很会博取疼爱。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时更是让人难以侧目。而且与牛相比,狗还有一个世界记录:最早被人类驯化的动物。因此,在反复无常的人类面前,狗注定要比只会低头干活的牛要更得宠爱。人对狗自然也会赞赏有加,而狗遭到伤害时,人类自身的感受也同样会深切腠理。

爱狗人士对洋县杀狗的指控,更多的恐怕是来源于这种人类自身对狗已有的感情,而非人道主义发作。狂犬病在当地所造成的伤害在他们眼中根本不能成为大规模屠狗的借口。也许在这些爱狗者的心目中有这样一个逻辑:你杀狗,那你就是一个残忍的人。

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看看网上虐猫者的下场。可以肯定,这样的逻辑正在成为思维定式。

虐猫固然可恶,但为了控制疫情杀狗却是情非得已,不能一概而论。批评者们对此有一个看似褒扬的称谓:泛爱主义。

我对此表示赞成,因为当时为抵制禽流感而大规模杀鸡时,我未发现有谁为那些可怜的鸡说过话。

回头来再想想:鸡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可以养的——人家经常值夜班的最烦鸡叫了。

最后,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的事情。我曾经在《科幻世界》上看过一个中篇:非洲的某个穷国常年饥荒。为了解决粮食问题,该国的科研人员决定人为修改染色体,改变消化和饮食结构,让人类能像动物一样吃草吃树叶吃树皮,从而克服灾荒。但是在联大会议上,该国的行为被认为是亵渎人权而被定为反人类罪,联合国因此而出动了多国部队干预。而末尾最为戏剧的一幕是,这个已经被轰回石器时代的非洲国家竟然顶住了联合国军,并且反败为胜。胜利的关键是他们的空军——手持ak-47、背上长着翅膀的人类。当多国部队投降时,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最后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只要有需要,吃饭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现在,如果把这句话套在汉中屠狗和庖丁解牛身上,众位看官们也应当会有自己的看法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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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紫云山人点评:

既然是家畜,就难逃人类的屠戮。庖丁解牛与汉中屠狗,无论文明抑或野蛮,都与人类生存有关。

文章评论共[1]个
云生云灭自在风-评论

好文章,欣赏。at:2009年07月01日 晚上1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