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考带队，遇到一位陪考的家长，向我诉说其子如何不适应生活环境，让她操心。并且又反复地讲孩子的父亲如何不负责任，如何丢下她们娘俩，她如何如何地不容易……听着这个母亲的念叨，让我感觉似乎在听祥林嫂的呓语。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这个母亲的絮叨，让我想起这个已经辍学一年多的男孩子甲（为了不影响这个孩子今后的生活隐去其真实姓名名之曰男孩甲），中午看到他时感觉这个很乖僻的孩子眼中连当初那点个性都没有了，眼中充满了惶惑。这些孩子从小生活在溺爱中，缺乏是非观念，缺乏责任意识，唯自我意识独尊。当他们走向社会，遭遇坎坷后，当初那点个性（自信）瞬间荡然无存了。于是精神崩溃，萎靡不振，丧失了生活的信心。至此作娘的作爹的才无奈地到处诉苦喊冤。

其实最冤的还是这个孩子。记得当初，这个孩子在考试时抄袭，监考老师没收了他的考试卷子。他竟然上去与老师抢卷子。班主任质问他说：“你也太猖狂了，考试作弊，还敢公然抗拒监考老师的处罚。”男孩甲的回答让所有在场的教师都没了话，他回答说：“那不抄我不会呀！”这个逻辑在所有正常的人看来，基本上会得出两种结论：一是这个孩子顽劣不堪，拿着不是当理讲；另一种就是这个孩子精神不正常，缺乏正常的思维判断。可是以我后来的观察判断，这个孩子精神基本属于正常。那么是什么让这个孩子能够有如此大的胆量，拿着不是当理讲？记得当初班主任质问他时，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做错事的怯懦，反而是理直气壮。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能够在违背社会正常是非观念时，行为与精神上都达到如此高度统一，实在难以想象。这绝对不是一个顽劣所能全部诠释的。

家妹是一位资深小学教师，在本地颇有点小名气。听到我的疑惑后，她判断这个孩子的情形是这样形成的。现在许多小学因为没有了升学压力，再加上缺乏科学的评价手段，对于教师的业绩考核方式便五花八门起来。因为教师晋级、福利待遇的差别都须要有一个衡量水准，传统的孩子的学习成绩就成了主要标准了。可是对于幼小的孩子的教育，所需要的并不是多么高深的知识基础，更多的是需要教育的方法。这包括对于孩子们心理与生理的深刻研究。然而在这方面，我们绝大多数的小学教师基本还是处于比较浅薄的层次上。除了沿用处罚、强制外，基本不存在健康的心理诱导与生理上的辅助调谐。同时家长们基于对孩子期望值的非理性增长与教师沟通能力的相对缺失，致使许多孩子丧失了健康成长的机会。小学教师们无法满足家长对于孩子的学习成绩非理性期望，只好采取非正常手段，在孩子们考试时告诉孩子们答案，有的老师甚至把答案写在黑板上让孩子们抄。校领导们因为只是一种校内评价，便在人情与贿赂的影响下视而不见。

较正规一点的学校，老师便在安排考试座位时，把学习差的学生安排学习好的学生旁边，并嘱咐这个学习好的学生在考试时要“帮助”学习差的同学。孩子们还小，缺乏是非观念。久而久之，考试抄袭在孩子们的意识里便不再是什么可耻的事了。至少孩子们对于抄袭可耻的观点疑惑了。类似这样的是非观念混淆的做法，已经不是什么个案了。

这位家长在谈起孩子辍学时对当年的班主任教师颇有微辞。这个班当年有一个学校中层领导的亲属（男孩乙），这个孩子不但不学习，还经常捣乱。常常因为他捣乱，任课教师上不下去课，将其请出教室，男孩乙竟然笑嘻嘻对教师们说：“你们费那事干什么？你们将我赶出去，我姨还得把我送回来。”男孩乙所言不虚，每次他将课堂搅得上不下去课，被老师请出课堂后，这位中层领导就会来说情，要男孩乙回去上课。充其量对当事老师说声：“老师我错了，对不起。”常常一天八节课，这个男孩乙要对任课教师说七遍“老师我错了，对不起。”老师们无奈，因为国家出于对青少年的“爱”，对于学生违纪所能允许的只有说服教育，别无它策。一些中学学生抓住这个特点，总是在犯错误后反复说：“老师我错了，对不起。”根本不去想自己哪错了。更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有清醒地认识。反而越来越不把老师的教诲当回事。男孩甲因为与男孩乙发生矛盾，懦弱的男孩甲与他的母亲都顽固地认定班主任老师袒护男孩乙。男孩甲滋生逃避念头时，男孩甲的母亲也就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传统观念接受了孩子的逃避选择。

我非常同情男孩甲的母亲，在中国的确存在许多通过正常方式无法解决的问题。比方说，孩子在上学的路上被抢劫，挨打。学校与家长都很无奈。因为事情发生在校外，学校对于这种事只能说服教育，最大限度是将此事通知家长，而我们现在的绝大多数家长听到这种事，在自己的孩子没有吃亏的情况下，都不会引起重视，大多肤皮潦草地责怪孩子一番，说声今后不许欺负同学云云作罢。而学校的教师对于这种事也多选择逃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为现在的学生得罪不得，遭受学生报复丧命的教师大有人在。拦路抢劫的孩子，大多家庭不完整，平日里这样的孩子欺负了别的同学，想找家长来配合教育比登天还难。大多时候找不到，即使找到家长也可能借口有事爽约，根本不理会学校老师的（共同教育）请求。可是等到这种孩子自己要是出了事，哪怕由于自己的原因摔了个跟头，都会有一大群孩子的家长（亲属）跑到学校来兴师问罪。而我们的教育对此毫无办法。这种事要是在德国，家长除了会被施以巨额罚款外，还要承担法律责任。所以人家德国人很早以前就敢自豪地讲：“我们的胜利早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就已经注定了”

说来惭愧，时至今日，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处理这类问题。行之有效的方法到不是没有，但都不是正途。曾经有一个女学生，经常在上学的路上挨劫。我多次找到劫道的男孩子的家长，可是家长认为自己的孩子没有吃亏，根本不重视孩子的劣行。再加上这个劫道的孩子不是我所带的班里的学生，后来不但该班的班主任不再配合请家长，家长也根本不再理会我的邀请。结果挨劫的孩子家长急了，在一次暗送孩子上学的路上，正赶上那个劫道的孩子拦住他的女儿，从他女儿的兜里抢去午饭钱，这个家长上去把那个劫道的男孩子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下劫道的男孩子家长来了一大堆，先是质问学校，要学校赔偿孩子医药费与精神损失费。在学校的要求下，我把那位挨劫的女学生家长也请来了，为了防止他来后出现意外，我告诉他对方家长来了很多人，结果这位挨劫的女同学家长也领了很多人来。

双方见面后，那个挨打的曾经屡次劫女同学的男孩子家长要学校主持“公道”。在我的反复调谐下，挨打的曾经劫道的男孩子家长不依不饶。于是我对他们说：“此事发生在校外，你们报警吧”可是挨打的男孩子家长因为他们的孩子多次抢劫人家女同学，又是在抢劫时被抓个正着被打的。所以坚决不同意报警，并声言如果学校不处理他们就要上告。我听了非常生气地对他们说：“是这样吗？你们家孩子抢劫这位女同学十七次（出示处理记录），我找你们你们家长你们都不来，既然你们认为这事应该学校处理，当初为什么不来校协助学校教育孩子？现在自己的孩子吃亏了，你们不依不饶的。那好，我现在就报警，但不是今天这件事，我要把你们家孩子抢劫同学十七次的事报警，我们有五六十个学生目睹你们家孩子抢劫这位女同学，我想这位挨劫的女同学的家长也是会要求赔偿损失的。你们长期抢劫人家女孩子，那精神损失该如何计算？”听了我的话，那个男孩子的家长气焰消失了许多。我严辞他们双方离开学校，经过司法机关处理。他们想上告，学校奉陪。双方离后第二天分别打电话来说，此事已经处理……

这种事在现在仍是我们社会的顽疾。事发后你报警，警察会说孩子小，不够处理；或者说抢劫的数量少不予立案。报警的结果只能是招来抢劫者更加疯狂的报复。那位挨抢的女同学的父亲还是一个有点人的父亲，如果是个老实的遵纪守法的父亲，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欺负。即使最后愤怒地为女儿讨还公道，或者阻止对方抢劫自己的女儿，也可能会摊上官司，甚至会被暴打一顿致残，再也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

也许在当今世人的眼里，上述家长都是在爱孩子。可是他们爱都是畸形的。有的是一种社会造成的畸形，有的是一种无奈的畸形。而最终的结果，就是致残自己的孩子。男孩甲，在遇到男孩乙欺负时，如果采取积极的态度，争取舆论与老师的帮助，势必使男孩乙有所收敛。家长再与老师配合，注重培养男孩子甲的适应环境能力，锤炼男孩甲的意志。事情绝不会最后造就一个遭受社会排斥的精神“残疾”。如果家长不是在孩子抄袭时，溺爱孩子不配合学校与老师对孩子的教育，也不会导致后来老师们不敢触及与男孩甲有关的事；男孩乙还没有毕业就辍学，结果远在家乡数千里之外被工作伙伴们群殴致残；如果这个孩子的姨不是当初如此溺爱这个孩子，男孩乙也不至于因为不懂得与人相处小小年岁就落个残疾。孩子终要长大，终得离开大人，家长能够呵护孩子多久？培养孩子的适应能力，须要理性。恃强凌弱，终将自毁。因为没有谁是专门为了受欺负来到这个世界的。弱者的反抗可能会更致命，再说一个欺负人惯了的人，常常弄不清谁是弱者谁是强者；那个抢劫的男孩子的家长，根本就不是爱他，如果说有爱也是愚昧的爱。能抢几元钱，就能抢更多。孩子劣行已经走到监狱的边缘了，可是这个孩子的亲属们象养宠物狗一样，即不阻止自己的狗咬人，却要讹诈反抗被他咬的人。

现在有许多中学的女孩子搞对象，就有遭受欺负寻求庇护的因素。那个遭受抢劫的女孩子，未能最终完成学业。同上述几个孩子一样，这是我们社会的悲哀。他们都是被社会被家长被亲人的“爱”致残的。爱缺乏理性的制约，对人的伤害会更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