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立在贡井城北名作天池山、营盘山和松毛山(一曰老营盘)的三座山之间,有一片面积约半平方公里的平坦地,人们叫它“天心窝”。天心窝成盆状,从贡井城区角度眺望,它好像一个鸟巢筑在三山之腰。它的正北面是天池山,东面和东南面是营盘山,西面和西南面是松毛山,正南面有一个山垭口,好象是鸟巢的门户。
为着老同窗邹君的一句话,我于今年盛夏的一个下午造访了这天心窝。邹君说,过去贡井很有钱的盐商是著名的“三条河”,就是胡元和、肖志和与张三和。这“三条河”之一的肖志和的住宅就修建在天心窝,号称“肖志和”或“肖志和大房子”。
这天,天气较往常凉快些。我从天池山与营盘山之间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天心窝爬去,来到山腰的时候,我即“敲门试问野人家”道:“请问老大婆,这下面是天心窝吗?”这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大婆用手指着西方回答道:“是呀!天心窝可是与旭水河艾叶滩沱湾儿相通的啊!”我心想,这无意间又发现了新大陆了——天心窝与旭水河相通,于是问道:“大婆,真的吗?”老大婆说:“不骗你,那年下大雨,一个农民挑一挑康壳儿倒进天心窝的那个洞里,不久康壳就从艾叶滩沱湾里冒出来了……”“哦……那个洞在哪里呀?”“就在对面那丛竹林里……”我想,看来这卡斯特地貌的天心窝下面一定有溶洞、有暗河,有时间一定好好考察考察。我没有忘记此一去的主旨而问道:“那这天心窝里有一座叫肖志和的大房子是吗 ?”“那不?”“可我怎么没看见?”大婆用手一指正北方说:“那边树林里不是?”“啊……”我啊了一声,但还是没有看见什么大房子。她见我疑乎着便说:“你顺着这条毛狗路一直往前走过去就是了。”我谢过老大婆,沿着她指的方向高一脚矮一脚地走去。不时,望见远处葱葱树林、肥大芭蕉掩映着的一片青黛色的房脊。它给提起了我的精神。我匆匆走着。即将到达时,一泓镜子似的农家不大的水池拦住了我的去路。但见它池水清凉,池边有围栏,那经过细钻子细细钻凿而成的条石围栏,向我传递着“这里曾经文明过辉煌过”的信息。我向站在水池边的一座破败的房屋门口的村妇打听“肖志和”。她说:“就在隔壁,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啊,其实我们这里也是肖志和的房子。”我虽然被“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扫了些兴儿,却仍踽踽地穿过用现代红砖砌成的几栋小楼房而形成的狭窄的小巷,来到了“隔壁”——一片宽阔的散落着泥尘和谷物楷杆的敞坝。我刚在坝子里踱了几步,立即围拢来好几个村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他们投递给我陌生而淳朴的目光,就像“桃花源”里的人。当他们得知我的来意后,就七嘴八舌,热情洋溢地给我介绍起“肖志和”来。真真好像久别遇知音一般。其中一个挥着手说:这里就是肖志和的大房子,但详细情况你要问那个老大公。
我顺着说话人指的“那个”方向行数十步后,再登上几级石阶来到老大公跟前。客气地给他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后,老大公一如迎接亲人一样口若悬河般说个没完没了。
老大公姓彭,他、他父亲、他儿孙、祖孙四代在这里居住了八九十年了。他年近八旬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说话声音洪亮。他说,他现今住的这房子,以前是上厂(贡井)有名的盐商发财人肖志和的府第,后来卖给大坟堡(大安)盐商王三畏堂,再后来王三畏堂卖给上厂大盐商刘祉滋。刘祉滋死后,子孙不正,家道衰落,这房子也就分割而沽了。
这肖志和大房子,坐落在北倚天池山,南向由营盘山和松毛山相围合而形成的山垭口。远远望去,整个房宅很像是雄踞在大窠深处的一头雄鹰。这建筑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彭老大公说:“至少有三百年了,至于究竟多少年,我也说不清楚。”他邀我走进他居住的正房指着中梁说,上面有字,可以察看准确的。他说,原先这肖志和是一座三重堂的两个四合大院。第一重是山门和戏楼,第二重是花厅,第三重是正屋。每两重之间有宽敞的天井石坝子(庭院),天井东西都有厢房。现在仅存第三重正屋和紧靠正屋的西厢房数间。据老人言,那些屋子不是坍塌了的,而是近些年来拆除了用以盖砖房了,据说那拆除的木料,卖了再买砖、河沙和水泥还绰绰有余哩。特别是那些有雕花的木料,据说有一块雕花木版就卖了一千元港币。他说,有好多人拟出高价买他住的这几间正房拆了来建洋房,他总是谢绝了。他说,这儿风水好,他住着顺心。
尽管肖志和大房子的房屋没有剩下几间了,但我们从中还能够依稀见到这房子过去的恢弘气派来。正屋房脊厚厚的石灰压脊和压脊正中的高浮雕仙鹤图案仍清晰可辨,每根挑梁、屋脚的雕刻几乎都完好无损。正屋墙壁的下段五尺左右的地方全是柏木板镶嵌而成的,墙壁的上段均用木料镶嵌于栋后再用竹篾片编制抹以石灰而成。
老人说,这壁头很扎实,你给它几锄头脑壳都不会倒的。我用手用力地摁了摁,嗬,着实非常坚硬哩!
屋内地面,全是坚硬的长条石板铺成的。从它发青的颜色就知道它有些年辰了。双扇房门很高,怕有一丈多吧?门槛也很高,怕有尺多吧?孩童要跨过这门槛,定然如翻山一样难的吧?我穿开裆裤的时侯,去叔爷爷家,就有这种感觉……
所有这些,都给我传达着一种情绪——恢弘、纯朴、悠古的肖志和大房子,曾经热闹过,显赫过,辉煌过……然而还是免不了“春去秋来花落也”!
于是,我顿生遐想:三百年的风风雨雨该是剥蚀了多少人的生命却吞灭不了这座无生命的建筑和关于它的记忆啊!尽管它已因人为的原因而残缺不全了。再过三百年,这大房子如果不是人为地拆除的话,说不定它还会屹立在这苍山翠原之中吧!尽管时光的大戏业已上演至20世纪的尾声的今天,这潜藏在幽幽崇山中的仰天窝和仰天窝的村民,尤其是那个彭老大公,似乎不知“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而“不知有汉”——外面早已是日迁月徙,沧桑巨变了。
临了,我没有从来路返,而是向着正南方走去。当我来到山垭口回头眺望时,我蓦然被它的地形震惊了:在肖志和大房子背后,天池山顶新盖的殿宇的琉璃瓦翘檐在蓝天上画着一个个闪亮的“v”字,它似乎是在向人们肯定着什么!四面青山环抱,跟前新修的机耕道从我的脚下沿着松毛山蜿蜒伸向美丽神奇的自然景观龙头沟……及远“农家乐”传出悠悠的卡拉ok声,经由徐徐清风将仰天窝内荷塘里的盈盈莲荷、田里的青青稻菽、山坡上的咩咩山羊串将起来了,如一杯杯纯醪,直沁入我的心脾——
如若我有或者我能够筹措到那么一笔款子的话,我一定会将这三山合龙的天心窝连同这三山和龙头沟开发成盐都人休闲的好去处的,没准儿这天心窝还会再一次成为贡井人富甲一方的金银窝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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