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有一个可以实习的机会，我是断不会回上海那样一个的城市了。倒不是说这个城市不好，它有着中国最高的建筑，有着中国最多的上班人口，有着中国最豪华的地铁。只是它的节奏太快了。上海本地人一般是感觉不到的，他们往往有着传下来的房屋，光是这点就可以够他们不用上班的。因为上海的房租实在是太贵了，一间其他城市没人要的60平方的小套房，在上海被七隔八离的，居然可以租到五六千一个月。于是，真正苦了的，是我们这些外地来上海生存的人。我还好，没有把上海当成人生的奋斗目标，非得在这个繁华异常的城市扎根。不过来感受一下国际都市的氛围，看情势不对就拍屁股走人。所以既然没有长久打算，就更没精打细算，一到上海就租了间租金算的上昂贵的房屋。后来我忽然想到，那些真正想在这生存的人，大概是不会租这种单人住的，每月要1300元人民币的房子吧。

纵使只是尝试和短期暂住，但好歹身为男人，拿了家人的钱交了房租后，是断不好意思再开口要其他的钱了。所以，工作还是得找的，工资的高低多少暂时不是考虑的范围，得先解决自己的基本温饱问题。几经波折后，躲过了骗子公司，有家房产公司要了我。不知道那个上海男人的老板看中了我什么。

哎，我这个毛病还是改不了，说一件破事以前吧，总得交代一下时间人物地点，恨不能构建一个立体四维空间和诺大的背景，生怕别人听的云里雾里的。虽然没有人的智商能有我想的那么低，我估计是小时候语文老师总说看不懂我写的东西，总被罚重写后留下的后遗症吧。从那后写东西就絮絮叨叨，也不管文章是否优美，辞藻是否华丽，能让人明白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后来我明白了，可能我那时候总会写一些比较抽象的句子的缘故吧。

就这样，我算是落了脚了，公司不大，底薪没有，就靠自己的提成。所以开始的确是辛苦的。首先要了解自己所销售的产品，毕竟自己都不懂，怎么能说服别人买呢？好歹折腾了一个星期后，我俨然有了专业贩子的模样了。最后一关是打boss，经过一番boss模拟顾客的提问后，老板学着电视上的那些人很酷的合上文件夹，说，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我也学着电视上的人说，谢谢老板给我这么一个机会。然后潇洒的转身，把因为老板那做作模样而引起的笑硬是憋到了楼下才放了出来。

我住的地方离浦东国际机场不远，所以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诺大的飞机从头上飞过。之所以说它是诺大的，是以我这样的一个乡下人从前只从地面上看过高空的飞机的视角来说的。每次飞机轰隆而过的时候，都让我激动不已。因为我觉得里面应该坐的都是成功人士吧，毕竟像我们这样的穷人是不需要用金钱来缩短旅途的时间的。后来想起了那个借我200元钱的穷哥们去年从郑州飞到海南时下车还剩80元的情景时，不仅自己呸了一声。

虽然没坐过飞机，至少我还可以幸福的每天看着飞机从头上飞过。但地铁这个东西，从前我是连看都没有看过的福分的。毕竟全中国就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那么几个城市有地铁。如果从城市拥有率来看，貌似地铁是一个比飞机更奢华的交通工具。所以当我第一次买地铁票的时候，内心的紧张和激动是不言而喻的。我已经做好了牺牲兜里的100多元后，从地铁的那头走回住的地方。在好歹从一个不起眼的地铁入口摸进了门后，3元的起步价才让我的心定了下来。

从此我也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人模狗样的乘着地铁穿梭在这个城市。每天坐地铁就得花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先是坐2号线，坐6分钟到人民广场转1号线。上海的地铁很准时，我几次上班无聊算过一下，从我上车列车启动到人民广场的时间，前后误差不过30秒。只是一直懒散惯了，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头的生活忽然一下子成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伪上班族，一开始还真有点不适应。上班的工作都是满上海的跑客户，一天下来，可以把市的东南西北正好跑个遍，累的狗一般的。回到家后，看了冷锅冷灶，又想起欠我200元的哥们那温香软玉，天天早上早餐都是娘子在床上伺候了吃的生活，又对比了时下我的凄凉情景，眼泪就如同黄浦江的江水一般，波涛汹涌般的流了下来。我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啊，没事家里不好好呆着，学校不好好睡着，非跑到这来折腾自己。同时想到没有底薪的生活，开始有点后怕。但现在是赶鸭子上趟，暂时我总不能开溜吧。强打精神出去吃了碗贵的我在心里直问候老板直系亲属的炒饭后，回家就倒头睡着了。

虽然开始说的是一星期5天上班时间，但是因为不是任务制，而是业务制。所以为了能多一个客户的机会，我周末居然还是到了公司，不停的咨询别人是否需要我们的产品。因为提成相当可观，我能接受的底线就是至少要谈成一笔业务。在一个老员工已经1个半月左右没有开张的前提下，我居然意外的运气极好的谈成了2笔业务，而且前后不过3天的时间。加上底薪这一下我就拿了7000多的人民币。老板这点倒是很会激励员工的感官刺激，它没有把钱打到我卡上，而是硬生生的发了我70多张的毛爷爷，红红的纸张印的我满眼放光。如果不是老板是个男人，我估计我当时就要许诺终身，任它为奴为婢了。由此可见，对中国人来，精神刺激都是假的。对男人来说，你给他许诺未来看不到的辉煌，不如给他几张毛爷爷来的更直接些。

自从发了提成的那天，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那天回家从地铁爬楼梯的时候，我居然一下子蹦了5个台阶，大有直逼刘翔成为我国体育新星的趋势。心里确实有些得意，毕竟干一份工作没有半个月的时间，就拿这么多钱放手里面，不仅是物质的满足，自我心理满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需要。当我快乐回到住地时，开了门，傻眼了。

屋子里被翻的一团糟糕，这我倒不怕，我没有放现金的习惯。我第一反应就是翻开抽屉，看我的证件还在不在，还好！貌似一样不少。第二反应是看柜子上面，结果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那个装着我的1万大元买的笔记本的黑色真皮包，就这样永远的消失在了我房间里。我悲痛的泪眼婆娑，这才发现桌上留了张纸条。字体很帅气，也就比我的丑一点点。我真想煽自己一巴掌，你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看人家的字体。没办法，因为这个小偷的纸条太特别了，他居然是用隶书写的。字不多，“不好意思，生活无奈，证件未动，电脑带走，望君珍重”

也不知道这小子长的怎么样，看样子是半个才子。想到这，我不禁惺惺相惜起来。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逝者已逝，我想说，去者已去，我徒自伤心也没用。跟着打了110。中国公安果然不愧为中国办事效率第一高的政府机构，在普遍行政机构效率低下的国情下，我们的人民警察，尤其是上海警察绝对是中国的一朵奇葩。5分钟不到，车就停到了我的小区门口，例行公式完毕后，我再也无心吃饭，默默的收拾着屋子。

这件事终究会过去的，破财消灾是每一个中国人在损失物质后最阿q的精神胜利法。

第二天我依然要上班，我还奢望着可以再谈成几笔业务，那样我估计会成为到上海打工第一个月挣钱最多的人了吧。若是后来走的时候知道自己干了一个多月就谈成了那两笔业务，我也不会再干下去了。早上7点半起床，收拾完毕后上了地铁。行了2站路后，我抬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说是熟悉，是因为从我上班的第二天开始，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在这节车厢遇到她已经快有10次了。都是每天上午的时候。她和我一般年纪吧，穿着女性职业套装，背着一个包。头发不长，简单的扎了起来。说是陌生，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是微笑，点头是有过的。因为她应该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开始估计她只是随意的站在我身前，后来她发现她每次上车后不到6分钟的样子，我就会在人民广场那站下车，而这时候，她就可以坐我的座位了。因为我是从2路车的起点站坐的车，所以每次我都能坐到那个我习惯了的第2车厢靠门的座位。到了一个星期后，每次我下车，甚至会有点主动把座位让给她的意思。她从不说话，只是点头微笑。

我看了下站台，下站我就要下了，于是在车开到两站间一半路程的时候，我提前站了起来，示意她坐下。因为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好象有血丝，看样子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就提前把座位让给她休息一下。她也没有谦让，看我站了起来，依然微微的点头，轻轻笑了一下，露出了虽然不怎么整齐但却洁白的牙齿，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右边的一颗小虎牙。

我回笑示意，本想问候一句：没休息好吧？但想到这涉及别人的隐私，还是作了罢。到了站，我匆匆走出了车门，赶1号线去了。

于是在上海的那段日子，每天早上地铁里温馨的相遇，在那个怎暖还寒的季节，成了我美好的回忆。在第三天又次相遇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问了句想问的话：“前天早上看你眼里都是血丝，注意休息。”她一愣，随即冲我暖和的一笑，又露出了那颗小虎牙。我回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因为我觉得仅凭我们这样的让座关系，我再搭讪的话，会让人觉得我有不轨的企图。倒是她，好象思考了一下，掏出了手机，飞快的打上了一些字，然后递给我。这下我愣住了，接过手机，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谢谢你每天给我让座。刚刚没有回你的话很不礼貌，但是我说不出来，因为我是个哑巴。”

我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有询问的意思，她随即点了点头。我也笑着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看表情应该是没关系。我忽然想起来大二时跟一个兼职打工的同事学了几个月的哑语，随便告诉她：“打字太麻烦了，你打哑语，我能看懂一些。”她的表情随即由笑意变成了惊讶，跟着缓慢的，怕我看不懂似的打出了一句哑语：“真的吗？”我为了证实她的想法，也用哑语打出了一句话：“是真的，不过我的哑语不熟练，只会些简单的。”她跟着用手势比划：“你做的很好了！我是一所聋哑幼儿园的老师，你呢？”因为这句哑语有些词我看不懂，她随即用手机打出聋哑幼儿园老师几个字样。我笑了笑说：“我还没毕业，在上海一家房地产公司实习。”正待问她姓名时，列车到站了，我赶忙说：“下车了，明天见！”她也笑着打出了一句：“路上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和她简单的几分钟交流的缘故，我一天的心情都特别好，完全把丢失电脑的不快心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由于前一天的交流，我们总算熟识了。所以第二天再遇到时，我主动说了句：“来拉。”她忽然有点脸红，点了点头，打出了一句手语：“你真准时，每天都是同一时间坐同一个座位。”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哑语的意思，但从她的手势和比划中我还是连猜带想的弄清楚了大概意思。我说：“你要不是一样准时，怎么可能天天都能碰到我呢。”她“说”：“没办法，早上迟到学校是要扣钱的。”就这样，我们渐渐了解了彼此的情况。虽然她已经是一个老师，但是比我还小2岁，才20岁。因为天生不能说话，她从小就开始学哑语，所以她19岁时中专毕业就去了现在这家聋哑学校教小孩。她，是上海本地人。

后来我要了她的手机号码，但只是发短信而已，因为打电话无法交流。可能因为此的缘故，她发短信的速度特别快。

这天下班后，我给了她一条短信：“明天我休息，你上班么？”因为她们学校和我们不一样，并不是周六周日双休。学校是寄宿制的，老师轮流休息。也就是说，可能有的老师休周一周二，有的老师休周三周四这样。没一会她回了短信：“明天我上班，有兴趣去我们学校看看吗？”我想了想，回：“好！”

到了学校后才明白，为什么她要每天等我的座位了，因为学校在1号线地铁的尽头，几乎是郊区。从人民广场到那要走一个小时的路程。不过学校倒是很干净，虽然不大。上午我一直在那看报纸，玩玩电脑游戏，中午就在学校吃了饭，并且还是她请的。下午还帮她给另外一个班的孩子上了一节课，直接导致她们学校的其他老师误会我们的关系。但是她，却没有争辩。

因为下午的课是最早的那节，所以3点不到她就下班了。我提议，一起去城隍庙看看吧？我到上海这么些日子，外滩去过了，黄浦江轮渡也坐过，就是那里还没去过。希望你这个上海人带带路啊，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我们后来不仅去了城隍庙，还去坐了船，傍晚的时候去看外滩的夜景。后来，我们就顺着路一直走，一直走。忽然她停下来了，跟着打手势说：“哎呀，不知不觉，已经离家这么近了，从这到我们家大概只要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如果是第一天到上海，肯定不能理解这句话。但因为上海是中国最大的一个城市，所以才这个城市里面，两个地方如果步行1个小时之内，都不算非常远，更何况从这走到她家只要半个小时。

我笑着说：“这里算郊区了吧，不是非常安全，我还是送你回去好了。”她想了下，“好吧。”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还好，虽然是郊区了，但一直都有路灯。她在一条小路边的房子停了下来，跟着比划着手势：“我家到了，太晚了，你也赶快回去吧，从这走拐弯就可以到2路车起点站了。”看样子她并没有让我进去坐一下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道了声再见，跟着转身向回家的路走去。

我本是一个懒散的人，平时的联系多是电话，但是和她的交流，却都是短信。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字里行间里，却也含着些许的温情。

转眼从我们开始联系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离我实习结束回校的日子越来越近。随着渐渐的熟悉，我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情愫在生长。细细审视一下，不正是我想要的么。很多时候，在他面前，我会絮叨的说个不停，而她会默默的听着我说话。她对声音很敏感，她也说过，我的声音很好听。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送她回家。

“下个星期我就回学校了。”

“还回来么？”

“你想我回来么？”

……

良久，她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这里，你愿意跟我走么？”

她先是先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给你发短信。”

我点了点头，转身向地铁站口走去。列车走到一半时，她的短信到了：“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上海。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跟着妈妈生活。生活的确很不幸，妈妈在我17岁那年被车撞了双腿，生活无法自理。虽然我们得到了一笔赔偿，但是妈妈离不开我的照顾。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下车去追她，我知道，追到了也不能如何。她离不开上海，这是命运。我无法在上海生活，这是性格使然。即使我们现在因为喜欢在一起，终究还是会伤害了彼此。

第三天，我收拾好了行囊，回到了学校。我停了上海的手机号，换回了她不知道的学校的号码。

半个月后，我接到了一条短信：“明天晚上8点到火车站门口接人。”我再回过去问谁，不理睬，还以为是哪个朋友的恶作剧。

晚上9点半，我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调出那条陌生短信的号码，查了一下归属地，是上海！

我冲出校门，打了车直奔火车站，出站口没有人！我又飞奔到候车厅，第一候车室没有，　第二候车室没有，我一口气跑到了第三候车室，发现夜里开往上海的火车候车座位下，孑然的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走了过去，像以前那样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路上辛苦吗？”

她抬头，一看到是我，委屈的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我一把拥她入怀，不住的道歉：“都是我的错，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以为是同学的恶作剧，才发现是上海的号码！你应该用自己的号码给我发啊。”松开后，我才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张回上海的车票，噢，我的小姑娘，我要是没细看下号码，就真的把你给错过了。

她泪眼婆娑的打着手语：“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握她的手加重了下力道，表示了我的歉意：“妈妈怎么安排的？”

“我让一好朋友事帮忙我照顾下她的，那个号码就是她的。”

我提起她的东西：“走吧，先跟我回去，一起到我们学校吃点东西，饿了吧？”

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看着她窘迫的可爱模样，我哈哈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晚上，我收拾了些东西，跟着她回了上海，如果总有一个人要让步，我想，该是我来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