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没给她回信息,她有些气恼。
她似乎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似乎不明白。她可以给他一万个不回信息的理由,比如说他手机恰好欠费了,或者现在恰好有事,又或者是她的信息太无聊了,再或者是他觉得她这个人很无聊……她找了一系列主观的或客观的理由,可是似乎每一条都不能使她信服。
是的,他没回信息,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她失落了。
她觉得自己很好笑,很没出息。不就是一个人对她冷淡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境界应该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淡观天外云卷云舒的。嗯,这是《菜根谭》里的两句话。《菜根谭》是她的枕边书。她虽不敢说是得了那里的精髓,却也不再是那样浮躁的人了。
可是她现在却浮躁的很。
她告诉他她昨天去爬山了,只说了和一帮朋友爬着很有意思。却没说她在山上的树上刻了他的名字,要等到多年后带他一起去看。她本来要说在树上刻名字的事的,但是她给他发的第一条信息他没回,她就没有兴致再发第二条了。她笑自己,何苦把些芝麻绿豆的事都与他说呢,他或许对她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嗯,是应该不感兴趣的。他经常这样不回他的信息。而她也真的很无聊,经常就莫名其妙地跟他说什么天气很好,云很白。他不知道,她说这些之后还有下文。下文就是他要开心,他的心情该像天气一样晴朗。
是的,她是真心希望他快乐起来的。可是她总能在他的文字里读到忧伤,那种被隐藏得很好的忧伤。
嗯,她跟他初识时就知道他的忧伤了。因为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个孤僻的人,朋友不多,不喜欢热闹。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书,写文字,发呆。是的,就像她后来看见他一个朋友在他的日志留言里说的,文字在他的笔下就像是驯服的小鹿。嗯,她当时看了这个评语有些落寞,因为给此评语的是一个女孩。而且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温婉多情的女孩,女孩和他的关系还不错。甚至比她和他的关系还要好。因为她看见他给她的回复是他们找个时间聊聊。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出和她聊聊。无论是发手机短信,还是qq聊天,都是她先去找他的。
他给她主动发过三次信息,信息的内容她都记得。其中有两条是请她评诗词的,还有一条是他说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听着音乐,感觉很安然。她喜欢那条他说安然的信息,因为这样说话她才会觉得他们是朋友。
她有时候甚至不想和他说诗词了,因为说诗词时似乎都是说别人的事,和她和他都不相干。可是他们竟是因诗词而相识的。不过那时候她刚进大学,知道同系里有一个会写诗填词的学姐,就要了电话号码,但是没有马上给他发信息。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他是学姐。不然不会就那样和他搭讪的。嗯,她是在网上跟他搭讪的,他们居然在同一个社团的群里,她可以通过群跟他私聊。她记得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学姐好。发完之后看他的资料,才知道他是男的。她又忙不迭地解释。总之,就那样他们认识了。她给他看她的诗词,她去评他的文字。第一次聊天时她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具体说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大约是年轻人不可以有那么多的忧伤的。在后来的n次聊天里,都是她在自以为是地劝导他,而他只是在听,很少争辩什么,甚至也很少说出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是的,他们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缠上他了。她给他发信息,留言,约他一起去爬山,要他请吃饭,请喝奶茶,还要他一次又一次地帮一些不大不小的忙。他几乎每次都答应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不懂得拒绝,不管是她还是别人。所以在她们那一届里,很多同学都会去找他帮忙。
她有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回家去,她居然总是要他给她带东西过来吃。她的家在外省,过节时不能回去。她就在端午节时要他带粽子。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依旧没有拒绝。可是当他带回来了,她却一个也没吃,都分给了周围的同学。同学们都拿他们开玩笑,她也是笑。这样的笑话不是一次了,他上次给她带猕猴桃片已被人家笑过一次了。
某一天她的同学问她,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交往了。她有些发愣,他们算什么呢。她突然想起了那次她们部门去露营,她见他那阵子情绪有些低,就拉他一起去了。篝火晚会时她们部长也问他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先说是同学,后来又说是学长和学妹,最后说是朋友,部门的人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答案,有些失望。她在他的斜对面看着他,心里不禁冷笑。朋友,他们恐怕连朋友也算不上吧。
那天夜里他们一夜没睡,却并非秉烛长谈,而是和他带来的朋友一起打扑克。她本来可以去睡的,但是他说不想睡,她也就没去睡了,因为他是她带来的,她陪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合理。她知道他身子弱,尽管已经提醒他要多穿衣服,但是似乎想到他不会听从,所以她还带了被单,可是晚上起风的时候,他没有要她的被单,她不想要他看出她赌气,就把被单披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她知道他冷,她甚至感觉得到他的身子是冰的。可是她不再说什么了,他们一整晚上甚至都没有私聊一句。他在夜里说要看日出,可是天亮时,他去睡了,她站在那个小岛上的草地上,看见太阳从山那边慢慢地爬出来,风吹过来,她看到朝霞小岛周围的清水里摇曳,然后破碎。那样鲜艳明媚的颜色,她几乎想落泪。她没有回头,她已没了心力再和他说什么了。
事实上,他们在现实中几乎从来没聊过什么,哪怕在他兴致好的时候,他们在网上会瞎扯许多事情。每次见面时,只要有第三者存在,他们都只会和第三者聊,甚至有几次,他们一起去爬山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在前面走,几乎是无视他后面的她。还好她知道他的这个脾气,每次约他出来的时候,都会再约上别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居然就只是在她面前这般冷淡。她见过他笑闹的时候,那是和他们部门的另外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机智活泼,最是能逗笑的,他在那个女孩面前会笑得像个孩子。
尽管她知道他和那女孩也没什么,但是她还是有点失落,他终究是不能在她面前表现真实的自己。他虽然没对她过多地说过什么,她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会在半夜给他打电话,他也会因为给她打电话,一次用完半百的话费。她知道他和那个女孩是走不到一起的,正如她和她心里的另一个男孩走不到一起一样。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她会和他说起她心中的男孩,说起他的好和坏,他的泪和笑。他从来只是听,就像听所有不相干的的故事那样去听。她有些怨他的漠然,可还是会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起那些青涩的年月里,她的那些荒唐的故事。她告诉他,她没有为过去后悔,哪怕那个中学时代的男孩明确说过不喜欢她。
她到这个学校的第一年夏天,看到了校园里的栀子花。马上给他发信息,欣喜地说栀子花开了。他又没回信息,所以他也不知道,她的下条信息将是她想在这个校园里拥有一段栀子花般的爱情。晚上看见他的qq图像亮着,她跟他说,栀子花开了,她又开始想念中学时代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孩。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写了一首诗词总要给他瞧瞧,可是她现在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起来。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写诗是为他了。渐渐的,她给他看的少了,即使偶尔有一两首,也不是那样露骨的。可是她还是会经常写,写好了就发给一个网上认识的哥哥看。那个诗友哥哥总笑她是苦吟,令人读之凄然。
没有了诗词做幌子,他们的交流真的少了许多。她会经常在学院里见到他,但是他没见到她。因为她知道他在哪间教室上课,他会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她总是坐在窗前,看着他斜挂着包,不紧不慢地走进学院。可是每见他一次,她就觉得陌生一次,春天的时候,她见到阳光透过树叶撒到他脸上,她觉得有些恍惚。
她同样知道他们是走不到一起的。她心中给他设定的女朋友的标准里,首要的几条是健康,善良,乐观,美丽。可是她第一条就不符合,她也是一个病恹恹的孩子。还有她长得不好看,又是五短身材。他的那个她该是个衣袂飘飘的温婉女子,可惜她不是。至于善良和乐观,她应该还算是善良吧,至于乐观,她就不知道了。
总之他们不适合。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只是不适合。所以她向他的室友,另一个学长表白了。那个学长健康,乐观。又是农家出来的孩子,朴实又能吃苦。她曾经观察过他们的手,他的是修长白皙的,而那位学长的手上结着茧。那次他们去爬山的时候,也是那位学长拉她的,她能感觉得到他手上的力度。
可是那位学长也拒绝他了。她没有觉得伤心,只是觉得自己又上演了一场闹剧而已。她和那个学长不熟,怎么可以那样轻易地就说喜欢人家了。她竟然也是个轻薄的女子。
不过也没关系了,一切都会过去,她只是一个过客,过不了多久,便不会有人记得那些躁动岁月里的荒唐往事。
可是她还是想要把这些写下来,发到她的那个秘密空间里。恩,她的读者只是些不相识的网中人和几个闺蜜。她是不担心这些人笑话她的,事实上她知道进了这个空间的朋友都是些不会笑话她的。她也告诉过他这个网址,他大约记下了,又忘了。不过他来不来看都没关系了。她说过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或许,在她的前方,会有一个粗粗笨笨的,但是诚心对她好的人,那样她就满足了。
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
其实算不上是相忘吧,只是她当忘记。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上演的独角戏。戏落幕了,她似乎有点找不到自己。
可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她说过要陪他走一程的,可是当他还没有快乐起来的时候,她就累了,决定放弃。或许不是累,而是苍凉。无语的苍凉。
她注定做不了他的忘忧草,但是她在祈祷。她相信,像他那样善良的人,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与他相依同看,日出花开。
至于他和她,她倒希望最后成为彼此的路人甲。她真心希望他们能相忘于江湖。
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
其实算不上是相忘吧,只是她当忘记。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上演的独角戏。戏落幕了,她似乎有点找不到自己。
可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她说过要陪他走一程的,可是当他还没有快乐起来的时候,她就累了,决定放弃。或许不是累,而是苍凉。无语的苍凉。
她注定做不了他的忘忧草,但是她在祈祷。她相信,像他那样善良的人,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与他相依同看,日出花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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