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妈妈来了一个电话。

妈妈是很少打电话的，这一点，我们母子极像。我几乎从不给任何人打电话，对我父母也不例外。就是偶然给谁打了电话，话语也相当的简单。在我的生命里，唯有幼时一起长大的死党毛德可以霸占着我的耳朵，叽里呱啦地讲上无限时间，直到我呕吐，他方才心疼地止住似滔滔江水一般的话语，然后甜蜜地说，哥，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妈妈的电话永远只有一个主题：儿子，要注意身体！最多再说，代我问候毛德和他的父亲毛老先生。

妈妈的身体里这辈子只娩出过两条生命，我，还有我的胞妹。

我大胞妹三岁，胞妹如今在一本叫《蓝城》的书中描绘过的那个海滨城市里生活着。她和妹夫都是所谓的白领儿，在一个几乎天天浴于全国人民口水之中的垄断级大公司里，各负责一个区域性的中层部门儿。他们夫妇育有一子，是个八岁的大胖子，生得威武生猛，又黑又高，让我这个一米八三的白脸儿舅舅看了都自卑。这个臭小子极聪明，能用“筹算法”开立方求根。

胞妹和我长得像极了，无论我俩在街上如何起腻，也不会有人认为我们是兄妹之外的什么关系的。从她念高中到大学，我每每第一次到学校去看她，她的同学远远的看见了我，就呼啸着叫喊我妹妹的名字开吼：　……　你哥来啦！

胞妹的皮肤不是很白，其实她是随了我们母亲的肤色儿，而我的皮肤是受了父亲的遗传。可妈妈在解释这件事儿的时候，总是喜欢对妹妹这样说：“我在怀你哥的时候，就是吃苹果不吐，剩下的，吃什么吐什么，我那十个月，吃了那么多的苹果；而在怀你时，我只是爱吃蒸猪血！别的，一口都咽不下去。”听得妹妹晕倒过n次。

胞妹一米七八，在学校从来都是排球和篮球的双料健将，那身材被她运动的魔鬼得不行，我看了就想抱抱，可碍于是近亲，每每抱得总是很肤浅。但是，我还是喜欢小巧玲珑型的女人，这个让妹妹很瞧不上眼儿的品位，到如今都还保持着。

其实我父母都不高，父亲一米七0，母亲一米六二，可我们兄妹却都很高，妈妈说这是由于我们的营养比他们好的缘故。每当妈妈说起这件事儿时，我就会笑着伸出两个指头来，晃在她的眼前，妈妈说，几个意思？我说，两个一夜之情呗！

如今爸爸妈妈住在一所属于他们一生待遇的楼里，很少出门儿，他们过去团聚的时候也少，都很忙，爸爸先被困于干校，后来又操刀一个大型项目，妈妈则是乎永远都在非洲。妹妹和我不是在一起长大的，我们在小的时候见面儿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但妹妹还是在她小的时候就见过了美若天仙的明明姐，还有她那个狗屁弟弟　——　毛德。

毛德尽管成熟得晚，但还是对我妹妹挺上心的。从妹妹上高中我和毛德一起去看过她后，我就一直警告他：不许打我妹妹主意！

“换亲，换亲，你娶毛明，我　……”他的吼声，总是在我黑带级空手道的致命打击下没了下文儿。

父母、我、妹妹现居于三个地方，今年春节我们团聚了一下。我今年不知为什么非常想放鞭炮，但腊月三十晚上终于没有放。妹夫去年十月查出了糖尿病，四个加号，酒也不能陪我喝了。父亲喝酒极快，这同他的军人出身有很大关系，他一生的全部激情岁月都是在军旅中度过的，也包括那些倒霉的日子。他大我母亲十五岁，母亲虽具有海外留学经历，但她的国学功底还是远远不及我那家学渊源的父亲。

父亲是祖上与尤物奶奶的唯一骨肉，但父亲同母亲根本不是一类人。我妈妈很知识很感性很女人也很有情调儿，父亲的性格却飘忽而粗暴。前几年，母亲常常在看一部叫做《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电视连续剧，还推荐我给看。我很乖的，倒是也孝顺着看了几集，但我实在忍受不了剧中那种堕落的婚姻，也就只好得罪母亲了。但我知道，母亲早已看得对号入座了，她感觉自己就是剧中的那个褚琴，而我的父亲则是那个雷暴一般的石光荣。

这些天来，我的心情一直很差。我的一位学长死了，是醉死在自己家中的。他一直喜欢喝酒，豪饮白酒。当学生时，他就喝得很狂放，他的父亲十五年前也是死于醉酒。

学长毕业后一直就职于我们曾并肩战斗过的那座曾几何时是远东老a的那座名城。他死的时候妻子带着儿子在海外度假，他魂归故里的七八天之后，肉身方才被人发现。五天前，我飞到了那儿，昨天上午，他那早已辨不出容颜的曾经鲜活的才华之身，化为了一股清烟儿，就像贾宝玉所说的那样儿。

学长的音容笑貌老是在我眼前晃，我无法将这个样子忘怀　……　回程，我是坐船，这样，也许会把许多都葬入大海　……

他什么都有，但他像个孤家寡人那样残酷地死了。　

我的雇员兰惠心小姐在码头用她充满母性的怀抱迎接了我。她在这座海滨城市读过四年大学，她和这个城市很有感情，我们最初就是在这座城市的一个期货交易所里相遇的，在那个充满了金钱味道的逐利所在，开始了我们的理想人生　……　那时，一脸小女孩稚气的她，义无反顾的同我飞到了南方。　可如今，我是乎又回到了起点，也许还要低些呢，而她，那一脸的稚气，也只有来世才会再回驻于她的容颜之上了。

我们无目的的漫步于这座城市的欧式建筑之间，很久，我都不想进入她为我预定的酒店　……　这，也是我极其熟悉的一座城市。

这时，妈妈的电话进来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