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以名湖,非仅言向,亦西子之约称也。西子,古今之至美者;名湖,以其美也。
吾乡之西湖,淡妆浓抹,艳绝天下。其自罗浮而下,挟钟秀,从五虎,会白蟾,汪汪泓贮。非河伯所能制,亦海若之所不能辖。光鉴万象,涵煦一方。
若乃皓月方升,蟾光甫吐,如西子镜,斜悬东城。摄柳缕之风流,幻浮烟之缱绻。璧落深碧,湖天射照;波分玉鉴,金星纷散。脉脉流光泛彩,疏瀹心灵;粼粼白浪生花,澡雪精神。
青青荷钱,朵朵若闲云浮空;莹莹珍珠,碟碟似铜盘承露。非鲛人之泣月,乃天风之匠心。当其衣裙翩翩,挽清风以扬舞;莲脸灼灼,戏蜻蜓而底羞。或有强整娇姿临宝镜,小池一朵芙蓉;淡然素面望明月,蓝梦千缕情思。已而馨香四溢,红焰千擎。容与其侧,兴伊人在水一方之叹;泛舟其里,有佳人相亲之乐。或蓑衣竹笠,垂斜风细雨之钓;或折扇青衿,动接天映日之吟。
以其秀丽,招会村之居;以其清胜,引升庵之咏;以其明洞,成玉裁《说文》之注;以其上善,启李勉读易之悟。无怪乎四时之中,游人若织,以其各得其乐,各有所感也。
丁亥之秋,吾与友人游西湖。菡萏香消,翠叶半残。疏雨飞珠,声散败荷丛里;西风收绿,色陨寒波烟中。
于是,友人忽焉而叹曰:“西湖长在,换尽众生!”
吾曰:“今之西湖,岂昔之西湖哉?昔之西湖,乃昔人之西湖也。今人虽不能赏昔之西湖,昔人亦不能赏今之西湖,又何叹焉?且人生天地间,各有所遇,而不能尽其遇;然则吾乐吾之所乐,而又何羡乎?慕人之所乐,安知人不慕吾之所乐?以己之所乐小人之所乐,岂知人之所乐哉?亦安知人之不小己乐耶?”
友人欣然举步,偕余徜徉乎西湖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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