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六月二十三日,旧历闰五月初一,星期二,江北柳树。
傍晚,坐在书案前,电脑一首接着一首地放着伤感的情歌,看着窗外缀满红樱桃的枝柯在微风中在夕阳余晖里摇曳出神。为什么心里明明还想着他,还心疼着他,而当同事好友问讯时却表现的那么满不在乎那么无所谓。我为什么如此虚伪?如此口是心非?如此不知好歹?他此时境况的糟糕,我的好友们不都很为我感到解恨吗?而深受其害的我却毫无解恨之意反倒为他心痛流泪,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不是犯贱嘛。可是,那份心疼是那样的真实,使我不得不把手用力按在胸前。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才能把自己的心也骗了,那才叫高明。古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是我认为我并不曾失之东隅,而是中间无故就翻了船,是不是注定就不能再收之桑榆呢?这么说,明明表示自己还在幻想与他有未来,真是愚蠢之极,不可救药,这得把多些人气得拍案或者躺倒?我自己也在心里埋怨自己,可是,我要怎么才能骗过自己?
今天整个一个上午都是在他四姐家度过的,谈论的话题无非有二:一是关于四姐家农场的事情,这是找我去的真正目的;二就是有关我与他的,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在不在一起已经无所谓,我不是没死么?不是熬过来了么?至于,那时不时袭来的心痛就当作生活这道大餐之后的一杯苦丁茶好了,苦过哭过心情不真的感到一阵轻松了么?我的心跟司马昭之心没什么分别,路人皆知,嘴上却说记下他的好,任他随风去。多潇洒!多有风度!多看得开!去他妈的,我知道说这些漂亮话时,就差把后槽牙咬碎了!谁能看出我的伤,这刻骨铭心的痛谁能感同身受?
他四姐家在原来的郊区承包了一大片山林,合同签了四十年的。十四年过去,荒山变成林岚,变成果园,变成乐园。可是,由于四姐夫的身体状况,不得不把这片山林转包给当地的农民。四姐夫是城里人,是知识分子,对农民兄弟的某些聪明智慧狡黠狡猾很难看透当然也就更无从把握,合同签了,并且进行了公正,搞的农民兄弟举村欢庆,庆祝四姐夫的傻帽。四姐夫还觉得对不住农民兄弟,寻思着应该把林照也办下来,也好让农民兄弟放心继续他未完的造林事业。于是,他村里乡里一阵上蹿下跳,结果是被通知再上缴一万五千元现金,否则乡里就不给你盖章。一问为什么,回答是,实际的面积比合同上写的面积多了。天呐,当初是你们村上用目测的,四姐夫就是戴上再深度的眼镜他也看不出那一片光秃秃的山到底有多少亩多少垧啊。只是想,你们说这些有多少就是多少了,反正我就是交给你们这些钱。合同上写得少了说明栽的树多了,并且还没出卖呢?并且绝对没超出当初指定的界限,这怎么反倒还错了呢?
乡里只要钱,根本就不告诉他现在根本就已经停止办林照这档子事。情急之下四姐给我打电话讲了这件事,当我告知现在国家正在搞林业改革,林照暂时停办,你缴上钱也一样白扯,你就当没这回事,过一阵子我替你安排,这样四姐总算静下心来。我就纳了闷了:干部们到底是执行国家政策的,还是拿这政策卡人脖子的?弄得四姐着急上火的,直对我说,有买的干脆就全卖了吧,能把这些年的投入平乎回来就行。
现在好了,我已把现在该如何面对处理这件事情告诉了四姐和四姐夫,暂时是两下偃旗息鼓,看着平静了。服务型、透明型的良好软环境,多好的愿望与理想,可是太多的美丽的桂冠都被戴在贪官污吏的脑袋上了。腐败生贪官,贪官的辖制之下必然出刁民,而四姐夫这样的多智慧少奸猾的人在这两种人的夹缝中,除了看着满山的葱笼带来的那种成就感之外没有能让他痛快的。可是,对于四姐夫来说这也就足够了。
一连三天都是下午雷阵雨,正应了“雷雨三过晌”这句农谚。昨天下午我去山里走了一趟,一路上看到山路上满是核桃,想到连续三天的大风如果能像摇落核桃一样摇落我的满腹愁绪那将是何等的功德?站在老爷子老太太的坟前,看着青青墓草以及小小的鼠洞,遥想和他一起站在二老坟前的情景,想起他此刻的境况,说不出心里几多伤痛几多失落几多愁,此刻除了无可奈何还是无可奈何。二老,你们怎么不保佑你的儿子呢?大年初一那天我不是对您们说过一定要把保佑他的么?我会替他好好地祭祀你们的,我会时常来看望您们,他是你们生命的延续啊?有什么不可以原谅他,我都在心里宽宥他了。世俗把一切都摧毁了,摧毁信念,摧毁道义,摧毁情意,摧毁梦想……仿佛一瞬间,一座摩天大厦轰然倒塌。默然片刻,收回走远的心转身看四姐夫的山林。山林一片葱笼,可是我分明看见有三个男人在林间砍倒一棵杨树,并且又瞄准了下一棵,至于为什么,此刻的我从知晓也不想知晓。
预定六月份的事情都已完成,但是新的长篇却一时也无从下笔,原因是时间实在是紧,而事情又芜杂。就连两个已经开了头的短篇都只好暂时搁浅。七月份要讲的课程也基本都已备好,分身乏术,聚拢心更乏术。哎,暂时静静,听听谁和我一样做了《全世界最伤心的人》?谁在对我说《朋友别哭》?
天气和昨天一样,雨过天就晴,空气清新的可爱,刚到家时刚好看到一对小燕子站在还缀着雨滴的晾衣铁线叽叽喳喳地聊着。记得他就笑话过我“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你有五十八分钟在说话,剩下那两分钟你在厕所呢。”可是我才一闭嘴不说话他就会追问“你怎么不说话?”那时我就如眼前的燕子,在他面前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呢?我日日独自在家一言不发,那只听话的燕子呢?他在那里听谁说话?听谁疯狗一样对他狂吠?他何时才能要怎样才能结束受人驱使奴役的日子?虽然事到如今在不在一起已经无所谓,可是仍是不愿听到他受苦受难兼受气的消息,还是不自觉地为他谋划,真是犯贱。
傻看傻坐了一阵子,打开文件夹开始敲打键盘,才打完一个段落,竟然想看过去的一篇感想,看时自然是又流泪了。一年多的日以泪洗面已经使视力明显下降,可是我不知道何时泪水才能流干,伤口何时才能愈合,思念何时才能停止……他何日才能春风得意马蹄疾?
下午先去看望一个做子[gong]次全手术的病人,这个人和他一样就是安排不好自己,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我为什么总是会认识这样的人?难道我的遇人不淑是命定的?来不急多想简单地问候几句我就去急着赶去科文复印跟一个小姑娘学习如何弄图片,明天就可以在网上搜一下自己想要的名人名画了。人不学习要落后,一点不假,我想我如果不再学习立刻就会变为冢中枯骨一般。虽然早就厌世,可是父母尚在,焉敢轻言生死。既然活着就不能辜负了时光,成为社会的负担。
夜已深了,这一天也可以算作过去了,匆匆地记下这些文字,想象着昨天下午在我眼前汹涌着的山林,在心里叹谓:闰五月,给我一个新的心情好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因为我不想做被吊在瓶子里的那个只想要死的“西比尔”。我多想听吕方的话,不哭;多想像儿子小时候那样,虽然还在疼,但是一听布谷鸟叫“不哭、不哭”就真的不哭了。
夏一天天深了,心也一天天沉静下来,但愿秋天来的时候,所有哀怨忧愁落叶一样被秋风一扫而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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