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享受而言,再没有比享受优雅更为奢侈了。就人生财富而言,再没有比拥有优雅更为富足了。
就在我29周那年,癌魔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他虽然没有留下供我们兄妹可享受的丰厚财产,然而,他走过的那条优雅的人生之路,足以让我们受用一生的。
我没有听父亲讲过“优雅”的故事,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关注和清晰优雅这个概念。然而,他用毕生的精力写就了一篇优雅的不能再优雅的文字。让我们反思着,品味着,感悟着。父亲是在商业战线工作了大半生的一名员工。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他总是千方百计组织货源,为乡亲们的生活提供着便利。父亲虽是一名极普通的员工,然而,三乡五里的乡亲很少有人不认识父亲的。父亲用他的辛劳赢来了许多荣誉,多次评为劳动模范,商业战线的先进个人。父亲的言语不是太多,然而他却怀揣着一颗为乡亲服务的火热的心。
父亲是家族的族长。在那个近4000口人的庄子里,我们家族的人口占了一少半。父亲有很高的威望,谁家有红白事,父亲是必到的,他总是坚持事情简办,确定操办流程和标准,讲求热闹而简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最开心的莫过于大家族的大团结。每每的除夕,当母亲把供品摆好后,就把那块毛毡平平整整的铺在地上,把那些糖果,花生和一些水果摆在那一张方桌上,用来招待前来与他拜年的子孙们。除夕的前几天,门口的大红灯笼就高高的挂起,洋溢着一派喜庆与祥和。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来拜年的人就成群结队络绎不绝,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那是一个大雪纷纷的午夜,他办公室里整夜灯火通明。他和几位有文化的晚辈,把家谱找来,拿着字典,查着典故,为家族日后14代人选好了辈“字”,以便家族有序的繁衍生息。他在病重期间说,日后的“字”选好了,我了了一桩心事。
父亲是一位“书法家”在那个年代,他虽然不是那一级书法协会的会员,但他的柳体字,是那样的遒劲有力,划划如生。邢台邯郸两地有不少碑文都有父亲的墨宝。在我们兄妹八人中,除小弟弟小妹妹外,父亲对我们习练书法,要求十分的严格,近似严酷。有布置,有检查,一个笔画也不放过。为此,我们兄妹几个的书法都得以提高。可惜,后来当我拿到获奖的书法作品时,他已去世数年了。
父亲是拥军模范。在那个世界风云多变的年代,祖国的边防也不安宁,父亲便把哥哥送到了部队,一次次叮咛他好好的训练,报效祖国。在哥哥走上团职岗位时,家里的经济条件仍然没有多大好转。因为庄子里征兵体检合格的人数少,按照政策我可以不去参军,何况我在县商业局有了一份工作,可父亲深明大义,又把我送到了部队。后来母亲给我说,每当乡亲们敲锣打鼓把你的立功喜报送来时,那是你爹最为开心和满足的。后来,当父亲看到我在部队发表在媒体上的文字,就一次次的叮咛我,不要翘尾巴,天外有天,后面的路还很长。
父亲是一位于人方便的人。他过了六十岁本该休息,然而仍继续工作。当他发现路上的小石头和垃圾使人行走不便时,他在上班的时候就挑上两个框子,一边走,一边捡起路上的石头和垃圾放在筐子里。感动着每一位乡亲。父亲说,这没什麽,上班和捡石头两不误吗!
父亲是一位抗癌的强者。就在我结婚那年,发现父亲的食欲不好,经检查,确诊为食道癌晚期。这消息让我们如雷轰顶,有天塌下来的感觉。此时,我们兄妹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一定要全力挽救父亲的生命!而父亲却说:生命是不能选择长短的,很公平,该去的就去,不必惊怪。你只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尽情的彰显了生命的价值,身后就无遗憾了。医,并不包治百病,比如晚期的癌症,至少是现在无法医治的。
那一段日子,我们都为父亲的生命提心吊胆的生活着。“倘若能用移植的办法,用我鲜活的生命去修复父亲生命的残缺,那是我生命中最神圣的事情了。因为你给了我生命,我用我鲜活的生命去进一点孝,那是儿子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有这样,我完美的生命才倍加的光泽。”这是我在祭奠父亲时写下过的一段文字。
在与癌魔抗争的日子里,我们从父亲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意志种的坚强,一份对待生死的豁达胸怀。他本来已病魔缠身,却买下了四只小羊,几只小兔,还有一点自留地,起早贪黑的耕耘和忙碌着,凭借着那一份超人的坚强和胸怀于癌魔顽强的抗争着。秋天的夜晚,还常常与我们在家的兄妹谈笑风生,叙说着家族或庄子里的陈年旧事。他那种“既来之,则安之,则抗之”的心态让乡邻刮目和惊讶!
然而,我能看得出,在父亲弥留的日子里,对儿孙是那样的眷恋和宠爱。大哥和姐姐的孩子都不在他身边,在不经意间,父亲常常流露出一丝丝的孤独。农历的十一月二十六日,我的儿子降临了,父亲是那么异常的高兴,就在儿子第一声啼哭时,便有了爷爷为他起好的名字了。也许是这个新生命的降临,为父亲增加了一分抗争癌魔的力量和信心,竟然又能一顿饭吃上几片饼干或油炸麻花了。这一现象让们惊喜不已。儿子满月后,除去喂奶,大部分时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儿子每一次的啼哭,每一次睁开眼睛,对父亲而言,都是一次极大的快乐。然而,让我们最担心的日子还是来到了。就在儿子出生五十天的那一天上午十一时许,父亲驾鹤西去,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用一生的辛劳建造了一座优雅的大厦,当这座大厦竣工之际,他却默然的离去了。我在许多不眠的长夜里默想着,我要用我彰显着稚嫩的狂草,改写我为父亲撰写的墓志铭:倘若人类的空间有一位优雅大师,那就是你: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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