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古典吉他与少女柳絮如棉

发表于-2009年06月23日 晚上10:26评论-8条

夏天的夜在楼顶宽广的阳台上变得幽静了,那些眨着眼睛的小东西,一边审视着我,一边惹得我目不转睛,凝神注望。从远处的山谷中飘来的树和草的清新味儿,直沁着我的心田,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已经遗失了很久,很久。旁边的古典六弦琴溢出的优美的旋律,在洗涤着我这种浮躁的心灵,那琐碎的琶音,那流水般的分解和弦,那忽强忽弱的高低声部互相交融带我走入了如诗如画的境界。嗯,没错,她弹的是索尔的《月光》,那小调式的带着哀婉的琴声,宛如一位身着素纱裙的少女,在洁净的月光下缓缓地迈着柔性的步履,轻盈中带着沉稳,沉稳中带着飘浮,这也许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更是一首撩人心弦的诗歌。

楼顶这个宽阔的阳台,是留给清晨锻炼的人用的,同样也是留给夏天的夜晚感觉清凉的人用的,那个弹着琴的女人是我在吉他学会认识的,本来她不是住栋楼的,后来因为我她搬了进来。毕竟省吉他学会刚成立不久,会员不是很多,能够在狭小的范围里认识一个弹古典吉他的人,真是万中之幸,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机缘,并不是默契所给予的,而六弦吉他所给予的。

她是一个单身女子,而我则是有了妻室的人。今夜我不想弹琴,只想到楼顶来享受一下夏天夜晚的美。而她却早已经提着琴箱和椅子来到了这里,她一定知道我会来的。毕竟下了几天的雨,今天是雨后的第一个睛夜。我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走向夜的那一端,琴声的源头刚是夜的尽头。宇宙中的夜是辽无边际的,而我心里的夜却几步就走完了。那个头有个葡萄架,架上的葡萄在前天白天的时候,我已经看到结出了豆粒大的果纽子,就如同她,正在从花期走向果期。出于尊重,我没有问她的年龄,可我能猜测她比我小七八岁的光景,因此她称我彬哥。在梦声圆艺术中心里,我跟她有过四个小时的切磋和交流,从塔雷加谈到塞歌维亚,再从塞歌维亚谈到威廉斯,无论是生着的人还是逝去的人,只要为古典吉他作出一定的贡献我们都谈。有些时候会谈到古典吉他的出路,谈到如何将吉他技艺很好地传授给学生。当然后者是我主动提出的,毕竟她带的学生不多,对教学经验也很缺乏。其实除了演奏和教学之外,我们还莫名地对古典吉他——这个可以与小提琴相媲美的西班牙本土乐器。到这里我不由想起贝多芬的那句话——“一把吉他就是一个小的交响乐团。”是的,了解它的人实在少,正如舒伯特所说:“吉他是件美妙的乐器,可是真正了解它的人却并不多。”那么,我跟她都算非常了解它么?不,我们只是了解一小部分,它的奥秘亦然很多,还需要更多的人去了解,去探寻,去发现。我想起来了,讲起这个的时候,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说:“彬哥,其实你比一把古典吉他还难懂!”

这可能是她的想法,其实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我没有高深的修养,没有复杂的思想,亦没有超人的智慧……至于她说的,我比古典吉他还难懂,我只能保持沉默。我不想跟她争辨什么,只晓得我们认识,我们还有共同的爱好,心里也就饱了。

走到浓密的葡萄架旁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发现我,还在弹着琴,刚才弹《月光》,现在弹《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这可谓是一首经典的吉他曲,是塔雷加写的,风靡全球,更是吉他爱好者都晓得并喜爱的乐曲。我靠在葡萄棚的一根水泥柱上,抽出一根香烟,准备点燃,可是又怕将她从那曼妙的回忆中惊醒,于心不忍,只是将烟放在鼻尖嗅嗅。她的手指是纤细,不比我的手指那样粗笨,因此她弹得任何乐曲都比我弹得到动听入耳的多。虽然在力度的表现上没有的浑厚,但却带着一些女性的柔婉和纤巧。我经常风趣地说,难怪中国第一个能在国际古典乐坛上驰骋的吉他演奏家是女性。也许很多人都认识杨雪霏,每每我跟她提起这们青年吉他演奏家的时候,她的面庞上总有一些孤傲和冷漠,我当然能猜出,她一定是不想让我提到任何一位女吉他演奏家,有些时候我们提起《小的罗曼司》,都不能说作此曲的人是个女性,只说是路易斯?华歌,绝不提个“女”字。这能表明什么呢,我真的很明白。

又吹来了一阵风,惬意而舒爽。葡萄叶发出得细碎的声响与细碎的颗粒性的音符想吻合,那力度均匀的轮指,那低沉的和弦低音,那时强时弱的时缓时慢的缥缈的东西,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时光过的不快,与她认识仅半年多的时间,可是,在我的心中,这日子却很漫长,特别是在失眠的夜晚,在夏天的夜晚。我清楚地见到十六岁的那年夏天,我跟霞一起,在农村的田野间吹着竹笛的影像。这影像至今已经有十年了,仍然清晰,仍然带着鬼魅的色彩。乡村音乐最多也就是一些五声调式的民歌,可在我跟霞之间,正是这样简单的民曲,使得我们之间的情感更加醇厚。那是我的初恋,歌曲中所蕴蓄得不仅是纯洁的友情,还有对爱情的一些希求和企望。乡野里空气是多么的纯洁,乡村的音乐是多么的单纯和朴实,乡人之间的情感又是多么的深厚和浓烈。虽然那份初恋并没有画上圆满的句号,如同没有回到主音上的音乐一般,这种状态是隐忍的,是不愉快不爽朗的。现在我又在吉他的乐曲中想起笛子的故事,多少也有点蹊跷,十年之前和十年之后两种完全不同的状况在同一时间浮现,着实让人觉得它们之间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都与音乐和情感有关。不同的是,那时的音乐是没有理论作支撑的,只是一种随心所欲的表达,甚至连什么是民族调式都不懂,而现在则完全不同;那时的情感与爱情有关,现在却非也,当然,那时对情感是懵懂的,正如那时对音乐,而现在对情感多少有了比较的系统的认识,有了理性的分析和其处理方法。就看看我对她吧,心里纵然有若干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却都只是想而已,并不可能有什么不健康和不理智的举动。

我实在忍受不了香烟的诱惑,于是就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本以为她没有发现我,可是在她这首乐曲结束的时候,她朝葡萄架这边叫了一声,并问:“我的吉他有进步没有?能不能达到你这个要求特别高的人的要求?”我的动作不再是慢手慢脚,声音亦非轻声轻气。“啪嗒”一道火光在空中闪烁,映着她那张粉色的脸,仅是几秒钟,她的面庞便从视觉转进我的大脑,成了幻觉。我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看得不太清楚的烟雾。我回答她:“你弹得比我好,就是在对乐曲的自由发挥上缺乏一些成熟感,你好像就是在框架里弹,没有走到外面去弹。”讲完这句话,我又觉矛盾。偌大的一个夏夜,在我的心里却只有几十步的空间,这不就是一种矛盾么。她笑了笑,声音很微弱,但听起很明朗,她说:“彬哥,你可真有一套。其实你的吉他没有我弹的好,只不过,你的社会阅历比我足一点,因此对乐曲的理解上也成熟一点,而我就是一种单纯的理解,照着谱子去弹,就是加点感情色彩,也不是很强,哪能跟你比?一首《雨滴》还要讲究那些高深的东西。”她这是调侃,有意的调侃,因为我曾经给她讲过一些做人的道理,我说过做音乐如做人,对音乐如对人生,她不能接受我的说法,只说我这个太复杂。其实我并不复杂,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她非不信,你也拿她没辙。我又抽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说:“你这丫头,净跟我乱侃。”她一边用手指在吉他很随意地弹着am、dm、g之类的练习式的分解和弦,一边对着我说:“我不喜欢你叫我丫头,只想你能叫馨儿。”“我做不到,真得做不到。”我接过她的话,又说:“我该下楼去了,虽然这个晚上很好,起码很凉爽。”“是啊,这么好的夜晚,不如再聊一会儿如何?”我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来又搭上了她的话茬。

这夜我们聊了很久,不觉中,我竟然睡在妻子的身边了。把灯关了,背靠在着床头,望着屋外的霓虹发呆。忽然间我觉得贵阳的夏天显然比在老家要好,特别是晚上,我不知道能在贵阳呆多久,但我很清楚,只要在贵阳一天,就要喜欢贵阳一天。那个让我称她为馨儿的少女让我倾慕,但只是精神上的,与实际没有任何干系。她照样上她的班,弹她的吉他,我照样做我要做的事,看看书,写写东西,最重要的是跟她一样,弹弹古典吉他。要我说,这个夜晚是最值得我记录的,因此我下床打开电脑,抒写着我的心绪。

2009年6月23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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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认识自己需求什么,真的很重要
少女与古典吉他融合在一起,本身就是精神的审美
一种自然的、朴素的柔美与平实的情感在意识的直觉与思想中娓娓道来

文章评论共[8]个
叶风沙粒-评论

很喜欢这种文字的风格,让人有与众不同的感觉,欣赏!问候作者at:2009年06月24日 清晨7:31

罗军琳-回复谢谢叶风喜欢:)这种风格是很清新,清新的都有些小说意境的朦胧了,哈哈。所以,我不大适应这种风格,时而有所偏见 at:2009年06月24日 中午1:06

罗军琳-回复叶风说的对。我们就希望能看到不同风格的文章 at:2009年06月24日 中午1:09

柳絮如棉-回复多谢二位老师! at:2009年06月24日 晚上8:09

文清-评论

感谢您带来的美文,问候夏安!at:2009年06月24日 早上9:57

柳絮如棉-回复谢主编的点评! at:2009年06月24日 晚上8:09

梓菲-评论

我说过,我喜欢你的文风,很美。。。at:2009年06月24日 下午4:10

柳絮如棉-回复多谢您的喜欢,祝安! at:2009年06月24日 晚上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