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泉编辑于月前就出下了这个文题,他说杨万里一生写了二万多首诗歌,就吟荷出名。说起来,我与荷也还是有缘的。我出生在六月,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周敦颐的《爱莲说》激发过我对莲的喜爱。中学毕业时,我班的写诗才女春云在我的毕业留言本上写下简短的一句小诗行;我至今犹记得清清楚楚:六月的荷莲,清新而淡雅,你在我的心中——充满真诚。
家在洪泽湖畔,邻居姓夏的儿伴,经常整口袋地送我家鲜莲子或莲篷。我小学毕业是在1982年,那个夏季我和哥哥被送到农村,那时今非昔比,处处都是绿水夏阴,我今生最美丽的少儿记忆或该留在那里了。那时候每日都在荷花池里玩,农村的孩子在池塘里面洗草挣工分,我祖父就在荷花池边的一间屋子里看公社里打粮的场子。所以,我对荷生出感情,对农村生出感情,以及对池塘边垂头弯身的老柳树产生感情。以至一听唤着女孩名叫荷花,亦能让我感动与亲悦。
那绿叶擎盖哟,那清风吹微的嫣红呵,那是怎样的迷人的诱色哦,充满生机盎趣。
杨万里性情中定有着独特自然的率真吧,他自号“诚斋”,定然是了。这一诚,表明了他一生的志向;这一诚,使他一生都按照这个“诚”字做下去。他突破传统,否定旧我,焚旧烧诗,自创新风,可见一斑。
他是莲痴,定受了不少荷的影响。但凡喜爱,一点不够。他性情似莲,于乱世之中出污泥而不染,洗尽铅华;置金钱于身外,有余钱万缗,弃于官府,不取而归,是以奇士超凡脱俗,清贫儒雅;其俭朴仁厚及至家人,思想影响文,是故奇才。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在这里,荷是怎样的美呵,灵动,可人,细约,意趣。“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里的荷又是怎样的变幻气势,怎样的妩媚呵,多么形象,多么生动。这两首诗就是杨万里两万多首诗中最具代表荷诗的名芳佳句。
物仅仅是物,然而,当你借物以抒情志的时候,物就不仅仅是物了;你越爱它,你就越能欣赏它,读出它的灵魂、精神的气质,一旦灵魂、精神气质与喜爱的人相吻合,那自然就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了。
荷,不怕风吹雨打;荷,花中君子。李白,字清莲,流传下来的荷花诗也有八首,他生于唐时,早于杨万里,何以没有被称为“莲痴”呢?
周敦颐在《爱莲说》中是这样赞美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莲的高洁之品似影响了杨,然而杨不是完全出世的莲,杨应是一半身心一半莲。所以,他写下的荷是属于大自然的任性自适,也是属于大自然的热爱生活和追求自由。
“荷叶迎风听,荷花过雨看。移床桥上坐,堕我镜中寒。”谁能解他那份高古雅韵心、玲珑情致诗的精气神呢?
“玉砾金沙一迳长,暑中无处可追凉。独行行到荷池上,荷不生风水不香。”诗于他,信手拈成,不作修改,也有被人说成是“粗头乱服”。“朝来采藕夕来渔,水种菱荷岸种芦。”多么自然真实呵;更有“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泛清波”别样的喜人。
究竟是荷爱上了杨,还是杨爱上了荷呢?杨离不开荷,还是荷离不开杨?我想一定是诗人离不开荷吧。爱荷的人士古往今来那么多,咏荷的诗文向来不少,可有谁能与清荷浑然雅韵于一体呢?——非他莫属了。诗人诗性的真善美都于他的品性中呈展了。
他就是一枝荷,他就是一枝莲;清新雅韵,天真野朴;率性而为,直情脱俗。依我看,李商隐的“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倒很适合杨万里。我不仅喜欢这句,我还喜欢冰心的: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读什么人的作品,就能感受到什么样的诗格。诗格与人格相融。冰心是女子,她以爱为灵魂写入诗中。那么,杨万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是否也抒发了他少志情怀的崭露头角?而他的情就是对诗的诚。
周敦颐一句: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我想回答他的应该是:莲之爱,同予者杨万里。我还认为爱荷之品质易,爱荷植荷能把荷作为生命写照才最为不易,能担承者只有杨万里。
杨所居之处皆种荷,有些似东坡的居无竹不雅,象郑板桥的画竹为魂。入画,作诗,言志,传情,杨万里与荷应有不解之缘。清时,有林逋的“梅妻鹤子”,而杨视荷是否为红颜,为知己为知音?
我曾想象杨在四时荷景中的超然愉悦,是否还有着与席慕蓉一样的《我愿为莲》:
“我愿立于半亩方塘之中,淹没于婷婷莲藕之间,心如明镜;我愿用一生的时间守着一池清水,风也罢,雨也罢,只求无尘无埃,无愧无怨,平静,明澈…… ”
“入泥三分,出水三分,只把临水的姿势,淡泊成纯洁的写意,粉红,嫩白,一束寄香,淡淡的一笔,从唐诗宋词的意境中片片逸出…… ”
“我愿为莲,即使最终残荷听雨,也以千年不变的情怀安居我的家园;我愿为莲,亭亭地站在碧影之间,微绽笑靥,有朝一日,能听懂高山流水的那人会涉水而来,携一支短笛,和一曲雨打莲叶……”
荷,浑身是宝;扎根于水土之中。荷,生命无限;一半出世于尘土,一半入世于水中。荷,品味高雅,独树一帜。在这尘俗凡世中,唯一能立于尘而自清自皎洁者,除荷,还有什么?
-全文完-
▷ 进入罗军琳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