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画笔
——金矿
我说的“红画笔”这件事要追溯也有几十年了。记得“红海洋”年代,那时候城乡满眼看到是一种彩绘大红的色彩世界。以“红”字连词的物体和形象也是铺天盖地,红宝书、红卫兵、红革会等一些特殊名词应运而生,跟着流行时髦起来。当年我在一所农村中学就读,喜爱书法美术,在战斗队都各立山头的时段,我们也依附南京大学“红画笔”兵团名下,成立了“红画笔”战斗队。所谓“红画笔”只不过是我们几个业余美术爱好同学臭味相投罢了。
区区“红画笔”其职责是把一些造反小报上的漫画进行模仿放大成大字报,或者用照格放大把伟大领袖的头像设计在墙头标语眉头上。乱世出英雄,在“红画笔”里我还真朦胧地学到了好多素描、速写等美术基础知识,尤其是实用美术在校友中鹤立鸡群,同学们都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眼光。
一场轰轰烈烈之后,进入复课闹革命阶段,我们这一帮初中生不用升学考试,由贫下中农推荐直接进入高中读书。战斗队取消,“红画笔”几个帮主仍在活动,还受到校革会重用,成了黑板报、大批判专栏及各班级室内布置的专职美编,课余时间忙忙碌碌,在学校俨然成了几个小美术家。
那时,我们几个同学社会活动较多。公社搞一次大型阶级教育图片展览,我有幸被推荐到创作室,所谓创作室也就是三个人,除我以外还有两名知识青年。这两位女知青都是从南京美术学院下放的,一人叫傅益璇,是大名鼎鼎著名国画巨匠傅抱石的女儿。一九六六年,傅老刚年届花甲,正是艺术颠峰时期,没想到竟以反动学术权威罪名被批斗殉难,子女地位也一落千丈,益璇、益瑶二女被发落相距数百里,一个江宁,一个淮安。傅益璇毕竟出生在高知家庭,形象很象外国人,我们在背地里都称她“阿尔巴尼亚”。还有一位是镇江工人家庭出生的叫洪希玲,这人保持工人阶级本色。傅是背黑锅下农村,洪也算娇惯的城里人,但农民乡亲对她们很友好,并没有让她们吃多少苦。
漫画展览筹备共半个月时间。在这期间,我像一个小弟弟同她们两位大姐姐生活在一起,探索美术奥秘是我的爱好和追求,但毕竟基础太差。她们都不厌其烦你争我抢的教我一招,我本来年少浪漫,浮躁思维较为气盛。在她们的感染下,很快我们就成了很投机的好朋友。我敬她们为老师,洪希玲教我学工笔,以写实为主,学一点基础画法。而“阿尔巴尼亚”大姐则教我创意构图,她的观点是遇事不一定太认真,别看大笔挥挥,只要让读者体会到意境,给读者留有思维的空间,这就是上乘之作。后来我才知道,她并没有衣钵于父亲,她崇拜的是国际抽象派、印象派,二人思路截然不同。展厅布展后,我回到学校,她们还经常在课余来找我,同我谈些投机的话题,常来常往,亲密无间。她们毕竟都是艺术人士,下放到农村举目无亲,我当时也青春朦胧两小无猜,很愉悦地和她们度过了一段浪漫的时光。
我是“红画笔”队长,队员们都有志学画,我把几位学友介绍引荐给两位老大姐。后来公社搞“毛主[xi]去安源”大型壁画,我们都去当助手,星期天也不回家,这是我们最初学习怎样调度色彩、光线,学会油彩调色。只恨时间太短,加之生活在极低的水平线上,平常自己却买不起油画颜料和成套的油画笔。没有机会,没有力量再去实践。成人后我又五分钟热度,爱好过于广泛,一无所成。至今想来,真有愧于这两位美术老师最初的栽培。当年“红画笔”的两位战友,反而通过我的引荐,迷上了美术,常与两位大姐姐探讨和请教,后来又参加美术函大学习,恢复高考后,赶上了末班车,上了美院,现在都已成了颇知名的丹青高手。
回忆那场浩劫,那朦胧的狂热,那无休止的人才流放,我们这一代有好多人迄今都在忘情的诅咒。因为它毕竟牺牲了一代人一大段宝贵的青春时光。那“红卫兵”、“造反兵团”早已成了历史的笑柄,但我想我们的红画笔似乎还值得一点留恋和回味。“红画笔”除了“红”字带有那个时代特定色彩外,画笔组织没有什么不好。“红画笔”多少还是为那个历史作出了恭维和牺牲,让我们这些断层人早熟地学到一些实际东西,让我们有幸拜会了名师高人,为我的战友后来出道打下坚实的基础,指引了方向。应该说它正象如今的艺术学会、网上沙龙一样,为时代和社会发出过一点光和热。
几十年过去了,星转斗移。傅益璇、洪希玲二位大姐姐你们现在何处?分别后你们是矢志丹青,还是另谋高就?如今岁月为我们添描了许多人生的鱼尾纹,我们也算老了,在这里请允许我向你们致以诚致问候和深切谢意。我的两位丹青战友,尽管一时难以相知,还是应该祝福你们大器晚成,走进了艺术殿堂,摘到艺术女神桂冠上的明珠。因为我们毕竟是当年“红画笔”挚友,作为我这默默无闻、毫无功就的乡村野夫,还真有些留恋当年的“红画笔”,啊,永远逝去的“红画笔”……。
赐教处:江苏省淮安市南闸文化站 邮箱:jinkuang2007@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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