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落叶铺满了整条光明大街，寒风带着丝丝寒意从街脚吹过来，一直吹到街头上。落叶忽起忽落，大街上人变得越来越少了，只有一些疯狗还在狂奔乱跑，和有一些放荡的女人还在招揽自己的生意。

丁四一瘸一拐地走在街头上，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些高楼和大房。他像是一个初次进城的老农民，穿着一件麻袋大衣，一双解放鞋，一瘸之后还能露出两个脚趾头，头发也是蓬乱，脸色也是很难看。不过他不是刚进城的，他家就在新风路八号三单元七楼。自从老伴死后，由于自己无依无靠便只好进城来投靠儿子和儿媳妇。儿子丁乾和儿媳妇都在事业单位上班，平日也很少呆在家里，小女儿—小云今年八岁了。

丁四还在一瘸一拐地往街上走着，步伐很是缓慢，这时候天色渐晚了，连狗也被主人唤回去了，街上一片冷清。丁四这个时候想到了老伴的离开，想到了儿子和儿媳妇不孝，想到了自己腿残缺的那一刻?眼中顿时弥漫出一种凄婉和悲凉，随着秋风呼呼吹响不能停歇。

他娘的，要是没有老子你会有今天么？老子就是因为你才弄成这样一瘸一拐的，你娘的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理老子了?丁四自言自语说道，显然他很不喜欢儿子和儿媳妇这样对他。

丁乾每日忙着自己的事情，对他是很少提起和过问的，虽然说丁四是自己的父亲，可是还是很少去关心他，他终日忙着参加各种活动。丁乾媳妇自幼就在县城长大，当然是看不起这位老农民，平时对丁四爱理不理的，有时候连吃饭也没有在一起吃。丁四想去学校接小云回家，他们都阻止了。他们说他自己走路都是那个样，生怕带着小云出事，平日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又生怕丁四会教小云一些坏的习惯。不过也难怪了，丁四就是丁四，你说进城了还是穿着这样，早上脸也不洗，一个月也没有洗过澡，还完整地保持着往日的那副摸样。丁乾和他媳妇能接受的么？

丁四继续想着这一切，想告诉老伴现在儿子是怎样对待他的，想告诉老伴当年是怎样辛辛苦苦培育儿子上学找工作，而今他到了县城以后儿子不理他了。他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邻居长个啥样？

丁四不想回去，不想看到儿子和媳妇那副瞧不起他的眼，他就愿意这样走着，走着。

天暗了下来，风更是变得疯狂，丁四感觉到有些冷了，身子也开始在微微颤抖。他想，这个时候自己还不回去，儿子们肯定担心了。担心了好啊！就要他们担心。让他们担心了才知道父亲的重要性。丁四这个时候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他想用这种方法来激励孩子的良知。决定就是要让他们着急，让他们不得安宁。这种想法让他继续留在街上，尽管风越来越大了。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他也留意了四周看看儿子他们有没有出来寻找自己，可是见到的还是那些过客在匆匆忙忙回家。这让他有点失望，难道儿子真的不着急么？应该没有理由啊？这么晚不回去应该有人出来找的呀？丁四有茫然。便就地坐了下来，等着儿子出现。

可是，儿子还没有出现，他越想越不甘心，也越想越难过，看来自己儿子是真不要自己了，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老伴，可是老伴已经走了，怎么告诉她呢？这时候警车和警察已经出来巡逻了，见到他坐那里，也没有去问丁四。

这让他想到了死。他想用这种行为来回应儿子的不孝，用这种方式来唤起他们。要让他们后悔，要让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去找父亲的话父亲就不会死。要让他们知道平日里要不是自己这样对待父亲父亲也不会死。他要让他们后悔，要让他们后半辈子留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要是被其他的车辆撞死，自己是要暴死街头的，那样是得不到超生的，那怎么见到老伴呢？于是他想要是被警车撞死了，肯定会立刻送他回去，这样就不会暴死街头了，就可以超生了。想着便朝着路中心走去?

看着一辆警车过来，丁四便直冲过去，可是开警车的人反应很快，立刻就把车停了下来。你找死啊！找死也别找我！警察伸出头来骂道。丁四没有理会他，目光有些呆滞，只是埋怨自己不够快，要是快一点的话，就可以死了。

这个时候丁四选择了一个在弯道，见到警车过来，又一把冲过去，他眼睛一闭，等着。一会儿过去了，发现还没有死，睁开眼睛便只见警车绕过了自己像街脚飞去了。他又一次失望了，连死都不能。他一想，可能是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新风路不是有个大十字么？他自己每天都见过很多人丧身那里，所以又一次朝新风路走去?

他看着是红灯的时候了，一辆警车开过来，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他想这次肯定是死了。可是还没有等他闭上眼睛，警车又一次停了下来。怎么又是你呀！你真的想死啊！今晚都第三次了！你别害我呀！那位警察有点生气了大骂道。肯定是精神有问题，坐在旁边的一位说道。随后便下车来把丁四拿上了车。他们真的害怕了丁四什么时候钻进自己的车轮下面。

到了警察局后，丁四心想，这时候儿子应该担心了，虽然死不成，可是自己父亲被抓紧去了。看他们来不来。

警察正好是丁乾的朋友，经过一番盘问后，警察知道的。可是丁四说是丁乾的父亲，他们看着丁四的样子，怎么也不相信。

他们给丁乾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他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丁四被扣留在警察局，怀疑丁四精神有问题，就让丁乾过来看看。

丁四坐在那里等着，马上就可以看到儿子的那个着急样了。

可是半夜了，还是没有见到人来，又一次电话打了过去。

还是没有见到人来。

警察们不得不把丁四放了出来，丁四已经是完全失望了。他再找不到其他方法了，连死都不可以了，还能怎么样呢？

第二天早晨，丁四只好又一瘸一拐地回家。可是儿子毫无声色，像是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还是像往日一个样去上他的班去了。

丁四真的是没有办法了，面对这么冷酷无情的孩子，自己再想不到其他办法来。

他想离开这个家庭，过自己的日子，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了。可是自己得有钱啊！丁四一想，自己不还是会补鞋的么？要不上街补鞋，街上那些老头子不也都和自己一样么？

他已经从丁乾那里搬出来了，搬出来的时候，丁乾倒也没有说什么。没有留下也没有说让他走。他媳妇倒是感觉到清静，省了一个人的碗筷，也再不用听丁四唠叨了，这样就不用有客人来的时候看着他那副脏兮兮的样子了。

已经是深秋了，树已经没有叶要落下来了，街上越来越清静了。丁四每天早上背着一大筐工具就出来了。这让丁四感觉到很高兴，自己也不用整天被儿媳妇说三道四了，一个人倒也是快活。晚上回去还可以和自己一起住在小棚的几个老头喝上两杯，一起说说自己当年的勇敢，一起谈谈子孙们的不孝。这种生活让丁四脸上有了笑容，他幸庆自己当初没有被警车撞死。这让他重新感觉到了生活的快感，找到了自己的那份欢乐！他想自己要继续地活下去，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废人，要证明给儿子和儿媳妇看看自己没有他们也一样能生活下去。他再也没有想死的意思，他想要是老伴知道自己现在的快乐也定会开心的。

丁乾也没有来看他，他也渐渐忘记了那段岁月，也不再去想自己腿是怎样弄残的。他知道，岁月弄人，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深秋，连落叶都没有了！

他每日就早早起来，背着大箩筐一瘸一拐地上街，生怕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爷爷，你一个人还好么？”小云在放学的路上看见丁四就跑过来。

“爷爷还好！”丁四回答。

“为什么你不回家去呢？”小云接着问。

“这个你还不懂的，长大了就懂”丁四看着小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嗯?”小云点点头，像是明白丁四说的话。

“爷爷给你五毛钱，拿去买糖吃，你别告诉你爸妈就行了？知道么？”丁四伸手拿出刚赚来的五毛钱递给小云。

“为什么啊？”

“你长大了就懂?”

这时候小云也从口袋里面掏出两颗糖出来，递给了丁四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丁四眼有些湿润了，没有说什么，他看了着天空，片片的云彩呈现出多种摸样。

这天，丁四收工很晚，他正打算买两瓶酒回去暖暖身子，晚上睡个好觉。天还真够冷的了，这他也意识到了。

他刚从小卖店出来，手拿着两瓶酒，眼睛还不停地看着这酒的标签，生怕被骗了，尽管自己还背着很沉重的大箩筐，叮叮当当地响。他想着和隔壁两个老头一起喝才痛快，可是光有酒不行啊！应该还要有点菜菜可以，他便想着要去买袋花生米。

刚一转身，一辆警车从他身上横扫而过，丁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地的血被风吹过马上变得发黑，两瓶酒也爆裂了，还不断地发出香味。大箩筐被铲飞到了街的另一旁，小云送的两颗糖果也落在地上，一切都是来得那么突然，连丁四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次是真的死了，一切的梦想随着死亡的到来就消逝了，他在也不能去跟隔壁的那两个老头喝酒聊天了。他还是穿着那件麻袋大衣躺在地上，一只鞋也不见了，一片惨景！

这时候围过来了很多人，纷纷在讨论着丁四的死。

撞死丁四的还是那个警察，他看到丁四躺在地上，自己脸上开始发青了。他没有想到在第四次的时候把这个疯癫的老头真的撞死了。刚好丁乾也坐在警车上，当他知道死的是自己的父亲后，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不该平日这样对待父亲，他就不会搬出来，也就不会死，丁乾还是保持着沉默。

千不该万不该，这位警察不该喝酒的，可是真的是太冷了，他又在夜里值班。在街上刚好遇见丁乾下班回来，就说要送他一程，两人许久没有见面了，便约定一起吃夜宵，吃着夜宵也没有意思，丁乾提议喝两杯。警察想着这么冷的天气人流很少，车辆也很少，况且自己的车技也很好，所以就业没有说些什么，他们就在街头的小摊上，喝了两瓶劣质酒。这也怪那摊主，见到他们喝完一瓶后非要说免费送一瓶让他们喝，就这样喝着喝着，忘记了分寸。也怪这个小城市，连路灯也没有一个好，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怎样管理的，要是好的话，也就不会发生。

那些和丁四一起的老头都来了，谁也没有说话，眼神都是那么的煞白，默默的。

风呼呼地吹过这座小城市，很是凄迷，也很是迷茫?留下的只是一片寒冷和孤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