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无所抗拒地承受生命的打击，对于那些明明灭灭的生命星火，我一路踉跄地走来，感受时光中那些微不足道地光芒。于我来说，我曾经捍卫着文学、艺术，甚至生活的尊严，可如今，当我再回头用异常冷静的目光去注视它们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坚持和愚笨。每一次昂首地去仰望幸福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荒芜。

我生活的时代，远远的被我抛到了后面，这是时代的悲哀，亦是我自己的悲哀。

——题记

□沉浮

“他沉下去了，少杰你快去救他！”没想到十九年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瞬间。面对那一片水域，我恍若受到了某种未知的诱惑，不存在任何的犹豫，我纵身就跳了下去。那一瞬间，我没有想到死亡。第一次去河边游泳，却感觉自己已经沉浮于水中好多年，于是，我便觉得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游刃有余，只是在生与死仅有一线之隔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挣扎。那时候，我只有五岁。

如果说，今天当我开始觉得将要被这个时代抛弃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开始忏悔，我曾经选择要无所顾忌地生活在这个时代，这种随心所欲的渴望要远远高于生命本身，我每一天不停地遭遇各种瞬间，在那么多生命的瞬间，我都试着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不管对与错，不管存在或虚无，只要我能意识到自己生存下去的价值，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去捍卫它，这是本能，亦是执着。也许真的在某一天，当死亡的天平逐渐在我的生命中找到某种平衡的时候，我才能在时间中平稳地过度。不管是死亡还是再生。

可怕的生命，在它从诞生到死亡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炼狱，在时间与空间不断地起伏中感受光芒，它永远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抽象。就算我当初没有跳进那片水域，没有经过生与死的抗争，我今天依然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那么，是什么让我义无反顾地在生命的漩涡中不停地奔腾，就像当初一样，一个很单纯的想法，我只想不用依赖任何人就可以完成自己的第一次沉浮，但在我几乎被黑暗所吞没的瞬间，这个时代的光芒把我拉了回来。没有绝望，更没有悲哀。

其实，很多时候，我只是背负着太深的绝望，这反而让我感觉不到悲哀。

□变化

十四岁那年，我刚上高中，这已不是我第一次面对着那么多比我大的孩子，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同，我甚至觉得我足够比他们聪明。我很欣慰自己能有那些小小的自信，一直到今天，我依然被这种根深蒂固的信念支撑着，只是有时候，我竟是分辨不出哪些才是真正成熟的想法，又或是只是相对的成熟，就算是现在的我，背负着太多的复杂，反而让我忘记了自己的单纯。

是的，那时候，我几乎还是个天真的孩子，面对这大千世界，我脑海中浮现的仅仅是一些华丽的片段，蓝天就应该是高高在上，明朗清澈才是。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一些小小的幸福，即便我知道那些碎片不足以构成幸福的概念，但当真正的疼痛降临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简简单单的快乐要远比所谓的幸福来得真实。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更像是真实的我，纯粹，没有负担。

十七岁，我又在人生的旅程中迈出了一步。这些细微的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才让你发觉自己的成长，于是我便应该觉得庆幸，很难得我已经开始像一个小男人一样地去感受生活。或者说，直到那时候，我才想到要真正地去面对自己，显然这些都在我没有充分做好准备之前就已经开始介于我的空间，我在盲目中主宰了自己，模糊地看见身后渐行渐远的本真，我开始在茫然间失去了位置，触不及防地被困在了一个陷阱里。

我第一次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俯视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它们彷佛都只是一种虚伪的摆设，我开始淡然于这种变化，以为它们都只是一些与我无关的景象，我开始思考自己更深的价值，也许只有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自己时，我才有资格去谈论自己之外的事和物。

□插叙

“分就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天下何处无芳草。”妈妈的话让我很惊喜，但同时却又为自己的执着感到悲凉起来。原来是我错了吗，还是我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误的？没想到那时候我依然那么在乎对于错，也许只是习惯了一直支撑着我的某种信念，一时之间竟是承受不了打击。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可以辨别任何事物的本质，我一直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但是，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是初衷，对，这是一个人一开始就接受的某种根深蒂固的观点，当他遇到一个能彻底摧毁他信念的本质时，他就会痛苦绝望。我理解宗次郎为什么在那一刻彻底地崩溃了，因为他一开始就接受“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观点，但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剑心用“保护人的剑”把他打败了，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这几乎就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那意味着所有的过去自己都是生活在一个错误的理念里，想要从过去的阴影中纠正过来，那时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救赎

习惯了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精致与细腻，习惯了雨打芭蕉的情韵，习惯了城市中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红闪烁的浮华，这一切在麻木感官的同时也拥塞了心灵，打开窗，看不到想要的风景，渐渐也会丢失了与自己心灵对话的情感呼应。

晃眼间，已是走了二十几个春秋，还记得几年前当初写完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心情，“我一定会成为这个时代精华”。许多年过去了，我也在自己的时光中沉淀了下来，对于我和别人，这都是一种收获，但愿我能够从中感受到那份真诚与热情。事实上，我的确感受到了某种欣慰，那是我这一生中最为真切的感动，我觉得这些付出实实在在地给人们带了喜悦，我们可以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生活，不管是存在的还是虚无的，只要是你内心最为真实的情感，那就是一种赞美。我所捍卫和维护的文学理念，在人们肯定和否定的同时，也将随着这个时代一起沉浮。

“每每在深夜静下心来写些文字，我总会感叹于时光的虚无，想想在一次又一次时光的洗礼中，点滴的或是全部生活都会瞬间流失于黑夜。而我，在暝暝中联想到的那一束闪光，像是在我的内心存活了多年，往往会把我从一个未知的空虚中赎救出来。这种赎救就似同从我体内把情感抽出，真空般地流放于夜间。”这是我在《2007年散记》里写的文字，也正是这段话把我从一个现实的世界里带进了自己的文学框架当中，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概念，但可以确定的是，我真的感觉到了赎救，那不是虚构的自由，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

在《十七岁语录》中我曾这样写过：我们时刻都在为我们的人生付出，这似乎合情合理，因为生命本身的创造本来就建立在奉献的基础上。然而，我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你失去某些东西时，生命是不会同情你的，更不会帮你创造出来。相反，它往往会把你逼上绝路，让你受尽磨难，只有不被生命屈服的人才会想尽办法去创造另一个人生。

也许我们都曾为某些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苦苦追寻着，也只有找到了，我们的心才是充实的。可追求就像是一个人陷入了沼泽，追求的欲望愈强烈，陷入的就愈深，直到无法自拔我们才醒悟到，原来所谓的理想只不过是虚无的，遥不可及的。可我们还是没有放弃，因为我们的思想永远不会泯灭。难以想象我还能如此固执和坚持。对于每一样东西，我都坚持不放弃的决心，有时候挣扎，有时候绝望，甚至有时候根本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理想，但我却始终不会放弃，这是执着，亦是一种信念。

□最后的文字

看着朋友一个个离我远去，我还是依旧停留在这里。我承认我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因为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并不是我厌倦了追求，只是害怕了失去的感觉。面对生活的一切可能性，我能做的也只有紧紧地捉住眼前的真实，纵使只是卑微的幸福，我亦是觉得踏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很想继续走在这个时代的前沿，用自己的内心去抒写信念，即便它不能成为时代的呼声，亦是让我感觉到了那一份责任，虽然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我却感觉很满足。可面对这个世界，我发现自己其实是相当的渺小，纵使我不在乎看别的看法，但我真的就能安心地做自己的事吗？我拥有智慧，只是因为别人还需要我，倘若在某一天，我真的无法为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那么对于别人来说这应该也是一种迷茫，那我何不在自己没有陷入困惑之前让别人得到自由，也让自己得到释放。

随着这篇文章的结束，我觉得自己过去的一切荣耀和灰暗都将结束，没有鲜花和悼词，没有任何的仪式。那么，在我宣布自己退出文坛之前，我能做的仅仅是淡忘那些微不足道的成就，它们曾经带给我尊严和生命，但如今在我的文字消失之后，它们也将消失殆尽，不是为了满足我的感伤，只是自己还要去承受太多太多。

别了，文学。

2009-6-18南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