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青墨,在一条烟雾迷朦的古巷里穿行,不经意发现路边有一卷画轴。捡起,是一幅清雅飘渺的山水画,题名却是绿梅图。画中只有飘忽的云彩和幽清的瀑布及远远近近的山峰,并无一朵梅花。夜里带着疑惑入梦,梦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梅花林。有个哀怨的白衣女子于月光的绿梅下抚琴,上前询问,她却无法感知我的存在。穿行在梅林,偶见几名男子弯腰拾拣落花,甚为好奇。接连几夜,此梦重复。又一月圆之夜,山水画突然缓缓地舒展开。清风吹我走进画中的梅园,询问女子,得知她多年前被一个画者画入画中,之后便一直停留在那个意境里。没有阳光,没有人烟,永远封印在那。而那几个拾拣落花的男子在数年前因盗画而被诅咒,囚禁在同一种意境中,永远地轮回。疑幻重重,究竟是何许高人画了一幅绿梅图?又历经了多少的岁月沧桑?女子为何自画入画中便定格在那?是谁施了法术?为何在月圆之夜山水画会自然舒展成绿梅图,从而陷入梅花林中?那几名男子犯了何种错误,是人性的贪婪?还是入世的无奈?又是被何人诅咒?他们口中的女鬼又是谁?这玄中又玄的情节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故事与秘密?而神秘的白衣女子最终又会选择哪种结局?
轮回巷之绿梅图
一 拾画入梦
霜华露重,烟雾迷朦,我独自在青石古巷穿行。有鸟打枯枝掠过,萧索的景致顿生寒凉。
忽见路边青石上有一卷画轴,似有古朴之意。拣起,打开一看,原是一幅清雅飘渺的山水写意画。左下角题:绿梅图,印章上的字迹已模糊,只看清一个“远”字,猜想是这幅画的主人。画中只有飘忽的云彩和幽清的瀑布及远远近近的山峰,并无一朵梅花,却题名为《绿梅图》。
带着疑惑我回到了度假庄。是夜,清风敲窗,凉月穿帘,庭院的白菊沉浸在秋霜里。我将画挂在墙壁上,只见画中有一处云彩极其飘渺,恍若穿过云层可以入梦境。我坐在青藤椅上品一壶碧螺春,寂寞袭来,这寂寞仿若随了我千年,澄净如那弯冷月。我在捕捉画里的故事,或许只是一幅平淡自然的山水画,一个不出名的画者所绘,经过岁月的流转失落在这青石古巷里。
掩窗,我悄然入睡。梦里,我走进画中那处云彩之境,烟雾过尽,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梅林。几色梅花满树绽放,疏影横枝,落花满径。我被凄婉的琴声吸引,穿过幽深的梅林,阴风入骨,伴随淙淙的溪流,霜露打湿衣襟。
愈是走进,琴声愈是哀婉忧戚。皎洁的月光下,有一株绿梅暗自花开,泛着沁骨的幽香。一白衣女子正抚琴叹息,姿态优美,似有无尽的哀怨。她衣袖拂风,飘然若花仙,凄冷似幽魂。她手抚琴弦,梅花纷纷坠落。待我走近,清月下,只见女子单薄瘦怯,苍白的脸却美丽绝伦,那双哀怨的眸子若寒潭秋月,透人心骨。其幽渺的气质与美丽的容颜不可言喻,我暗自惊奇,世间竟有如此绝美之女子。
“谁家女子?为何月夜独自在荒山抚琴?”我轻声问道。
她竟不语,视若无睹。莫非她弹琴入境,觉不出身边有人。于是我朗声道:“姑娘为何独自月夜在荒山抚琴?”
她依然不答,似乎并不知我的存在。惶恐间,我疾步离开,怕是遇上山妖鬼怪。穿过梅林,我沿路回来。正欲走出林子时,忽闻有人谈话声,便躲一处观看。
只见三个粗犷男子正弯腰拾拣满地落花,我暗自惊奇,如此仙境怎会有粗俗的男子?更况他们却在拾拣落花,让人费解。
“这日子怕是永远没有尽头。”一灰衣男子说道,他眉头深锁,似乎消耗了所有的锐气。
“是啊,是诅咒。”另一黑衣男子摇头叹息,也有万般无奈。
“少说几句!”这名男子年龄最长,说此话时声音洪亮,甚是气愤。
我不敢上前询问,转身离去。穿过疏疏密密的梅树,我被树根绊倒,脚下一滑,不禁从梦中猛然惊醒。
醒来时,东方发白,朝霞映窗。我出神地望着壁上的山水画,并无新奇之处。想着梦境中抚琴的女子,还有那拣落花的男子,甚是惆怅。推门而出,见院中湿露弥漫,草木清新。我漫步去青石古巷,这里萦绕着层层的霜雾,似乎常年都如此。这是轮回的古巷,曾经带我走入迷离的梦境,那幅古画究竟蕴藏了什么秘密?无常世相,我仿佛卷入又一个离奇的故事中。
二 绿梅深处
清月无风,绿窗暗闭,接连几夜,我都做着同样的梦。人世沧海桑田,梦境里的人似乎永远都是在轮回,在同一个景致里重复着相同的事。他们的寂寞也许比我更深,人生或许就是无休止的循环。
我熄灭那盏孤灯,模糊入睡。梦,那缕缥缈的云彩将我牵引进去,像一幅画卷,梅园里神秘的男女究竟是何许人?我静坐在石头上,听白衣女子抚琴,几日以来的倾听,已无了初次惊恐之感。那凄婉的琴声催人泪落,等待着人去心痛去感动。那女子不沾俗尘,缘何隔着几道曲径会有几个粗犷的男子?我走进,满树的梅花纷落,碧绿的朵儿,洒在琴弦上,女子轻轻拂去,说不尽的柔美之态。
我终叹息一声,悄然离开。山花若隐若现,穿过梅林,转至男子的拾花处。这次,我打算走进,看看他们是否能感之我的存在。
红白的梅花落满地,他们不停的拾拣。忽见有一株绿梅,在红白梅花的衬映下,显得更加别致清绝。我忍不住摘下一朵花瓣,不甚落入地下。欲拣起,刚巧灰衣男子走至身边,惊讶说道:“地下竟有一朵绿梅!”
两个男子赶忙走过来,同声说道:“绿梅?”表情异常惊讶。
“不可能,这些年来,这里的绿梅从未掉过一朵。所有的梅花我们都数了无数次,一切都没有改变过。”黑衣男子急急说道,眉头深锁。
“绿梅图!那幅画!”灰衣男子有些恐慌。
“闭嘴!以后不要再提!”年长男子呵斥道。他神情总是格外愤怒,却也掩饰不住他的惶恐失措。
他们恍若没有我的存在,绿梅图?难道真与那幅绿梅图相关。我沉思片刻,决定再度去白衣女子那听琴。我知道一切是梦中,我愿意多陪一会抚琴的女子,让她不那么寂寞。尽管她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两个寂寞的女子在一起不会那么清冷了。
梅花纷落,明月当空,这情景永远不会更替。女子沉沉的叹息声将我惊醒,梦里归来,秋阳透过纱窗照进,桌几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我起身推窗,藕花的芬芳扑鼻而来,梦中的人已经遥不可及。
我仔细打量那幅绿梅图,淡淡的水墨传神,云雾萦绕的地方亦似仙境。却不知幽深处是否真的隐藏一座梅庄?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又历经了多少个岁月风霜?我决心要找出画中的秘密,要寻觅梦境中那诡秘的意境。仿佛又看到梦中白衣女子哀怨的眼眸,那沉重悲绝的叹息。那瓣瓣的梅花轻打在心上,疼痛不已。
轮回巷,我竟然无法从轮回巷穿过时空,走进梦里的梅庄。
三 月圆入画
今晚月圆,霜染枯枝,疏影寒窗。我点燃案上白烛,燃香品茗,试图寻觅一种古典幽清的意境。
凉风敲窗,明月入室。照在绿梅图上,无比的光鲜。我和衣静坐,想从画中找出些线索。只见画在圆月下愈渐朦胧,轻轻地舒展。山水之景已模糊不清,只见我梦里的梅庄正悄然铺展。像一幅真实的图画,栩栩如生。我诧异之际,见白衣女子正在画中抚琴,绿梅纷纷,皓月当空。俨然一幅绿梅抚琴图,莫不是此画的真实所在?
清风吹我入画,我穿行在梅林间,走至女子身旁。她抬头凝视我,哀怨的眸子有了几许亮泽,苍白的脸上泛着晕红。
“姑娘打何处而来?”她声音幽韵入骨,又似仙乐。表情却异常的惊喜,甚至有些激动。
“你能感知我的存在?”我惊喜万分。
“是呵,你打哪来?”她话语急促,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从梦里而来,不,是画中寻来。”我竟不知我到底是从何来,只是胡乱说道。
“唉……”她长长的叹息,眼中含雾,发稍沾了一朵碧绿的梅瓣儿。
“你是谁家女子?如何月夜独自在荒山抚琴?”我试图想知道些什么,顺手帮她取下那瓣梅花儿。
“姑娘莫怕,我乃世间女子,只是不知为何被卷入这个意境里,无法出来。”她语气轻柔,姿态十分优雅。
“你可知曲径外有几个男子为何常年拾拣落花?”我继续问道。
“男子?拾拣落花?我不知,我被陷入在这意境里。永远只有一轮明月,一树绿梅,我抚琴,看不到阳光,没有人烟,没有一条路可以走出。”她凄楚之状,令人心痛。
“缘何会这般?”我更显诧异。
女子眼神凄迷,仿佛要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我已记不清是哪个年月发生的事了。我本幽居在落梅山庄,红尘亦无故人。只是独自寂寞地生活,虽清冷,却也不染半点尘埃。然而在一个月圆之夜,我独自于后山绿梅下抚琴。就是此时的地方,与此时的意境相当。忽然不知何处来的路人,是个画者,将我梅下抚琴画入画中。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在这意境里,像是被封印,被定格。我不知这是因了什么,不知那个画者是否施了什么法术。岁岁年年的流逝,我一直重复着这种生活。再也没有见过一个路人,没有离开这里半步。我忍受寂寞的煎熬,却无力摆脱。
听完女子的讲述,感觉这一切迷离又酸楚。她独自在此不知历经多少的岁华,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人,乞求你将我带离这个幽境,我已无力坚持。”她哀求我,泪落不止。
“我不知该如何将你带出去,莫怕,你不知这半月来我常在梅树下陪你。”我轻轻叹息,眉结深锁。
“你怎么来就带我怎么走。”她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我是梦里而来,这一切都只是梦。你放心,我会查清事实,来解救你。”我安慰她,此时她需要这份温暖,我明白。
我决定去询问那几个拾拣落花的男子,查清缘由。“我还会再来,你等我。”我握着她的手,冰凉入骨,没有温度。
“带我离开这。”她握紧我的手,似乎我走后再也不会来。
我握着她的手,欲带她离开。才迈步,已然不见她踪影。我醒过来,明月还在,画已经变成山水模样,刚才舒展的梅花图已不见。我再次陷入迷茫中,想着那只冰凉的手,决心要将她带离那痛苦的地方。
四 神秘诅咒
翌日,月圆如昨。推轩窗,凉风扑面,落花归尘。我焚香品茗,凝神观画,待月光洒落在画中云彩时,试看会有何变化。
瞬间光景,那缕飘渺的云彩在月光下慢慢舒展,一幅绮丽的梅花别境尽入眼帘。在氤氲的檀香里,我又缓缓入画。曲径通幽,梅香泛滥。我决定先寻那几个拾花男子,问清事情的缘由。一根斜枝勾住我的衣襟,我轻轻松开,晶莹的梅朵落了几瓣。
拾花男子见到我亦感惊讶,三人起身快步走来。“你是打何处而来的仙子?怎这般貌美如花?”黑衣男子眼睛直视我,郎声说道。另两名男子也上前打量,仿佛我是天外来客。
“我打梦里来,几度见你们在此拾拣落花,甚觉奇怪。这次寻来,想问清缘由,解我心中疑惑。”我撩起几根略松的发,微微笑道。
不料三人一同跪下,痛哭起来。
“我们被人施了魔咒,求仙姑救命,带离我们远离这鬼地方。”年长的男子泣不成声,匍匐在地。另两人亦嚎啕大哭,似乎受尽委屈。
我怜悯之心油然而起。“快快请起,把事情说清楚,我看看该如何解救你们。”扶起他们,觉得心酸。
平静下来,由年长的男子告诉我事件的经过。
“我们本是江湖上的绿林豪客,多年来劫富济贫,就靠偷盗剪径为生。虽做过不少恶事,却也救济过穷人,并非十恶不赦。然而就在那一年,苦难降临到我们身上,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叹息一声,似有无限的痛苦。那两名男子也随之摇头叹息,面目含愁。
沉默片刻,我们席地而坐,继续听年长的男子讲述。
那一年干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我们兄弟几个生意也越来越少,于是谋划着盗取城里首富陈大人家里的珠宝。这位陈大人在朝里官居二品,在位时贪污不少的钱财,现在隐退下来仍然横行霸道。我们弟兄三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闯入陈府,用迷香迷倒几位守卫。潜入他的藏宝库,很幸运盗得两袋珠宝,临走时发现一幅画掉在地上。便随手拾起,想来也是名人古画,价值不菲,一并带走。然而那夜开始,陈府告官并派官兵及家人四处封城搜索。我们迫于无奈,次日蒙混出城。逃到一个离城二百里的山上,此山种满梅树,漫山的梅花。寻得山上有几间瓦房,格局清雅,像是什么高人隐士的居所。桌几上布满灰尘,窗纸破朽,似乎很久没有主人。我们便决定先在这避难,风声不紧时再做打算。谁知一住进来后,便再也不得安宁。夜里,我们梦里都出现一个白衣女鬼,在幽寒的月下抚琴,甚是凄厉。模糊中她提起我们盗来的那幅画,绿梅图,对,就是那幅绿梅图。醒来后,我们三人把那幅盗来的画打开,并无梅花,只是一幅山水图。于是便顺手挂在墙壁上,想不到夜夜做恶梦。直到一个月圆的晚上,那幅画突然舒展开来。我们进入了另一个梅花园,穿过无数的梅林,辗转多次始终寻不到出路。就是被定格在这,从此再也没有离开了。这里永远都是夜晚,陪伴我们的只有一轮月亮与几树梅花。我们意识里只知道拣落花,不停地拣落花,所有的景致都没有改变过。走不出去,见不到阳光,没有任何人来访,像一个鬼地方,把我们封印在此。不知过了多少的年年岁岁,外面历经多少的风霜雨雪。我们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尝不到人间美味,像被冰封了一样。一定是诅咒,受到那个女鬼的诅咒。
说完这些,年长男子神情又激动起来。“求仙姑想法子搭救我们,带我们离开这鬼地方。”灰衣男子拽住我的衣袖,央求道。
“你们莫慌,待我好好想想这其中的玄机。”我缓缓说道,陷入无尽的疑惑里。待我还想说什么,猛然惊醒,又回到了现实。那幅画已合拢,一切如梦。
五 疑幻重重
檀香燃尽,月明如水,我冲了一壶绿茶,决心将这疑团一一破解。
一切因画而起,究竟是何许高人画了一幅绿梅图?将白衣女子画入画中,从此永远无法走出来,封印在那瞬间的意境里。而在画的外面布置了山水图的假象,暗藏玄机。想必这些已经无法考证,此画已经过数年风霜,辗转在无数人的手中。而曾经拥有过此画的人大概也都不在人间,此线索已无从查找。这位画者一定是个高人,且懂玄门法术。或许他也是不经意将女子勾入画中,一切自然地转变成悬念。
而此画是在月圆之时所作,所以每当月圆之夜山水图便会自然地舒展成一座梅园。也就是此画的真实所在——绿梅图。以前我梦里的都是假象,所以他们感觉不到我的存在。直到月圆之时,我被牵引入画,才是真的走进,并且能与他们交谈。而那几名盗画者或许真的是受了此画主人的诅咒,因为他们的盗画,导致被卷入梅林中,定格在那个意境里。只是用拾拣落花来惩罚他们的偷盗行为,从此葬身在那个情景里。他们嘴里所说的女鬼,其实就是画中的白衣女子,他们入的梦境,也就是得到画之后与我做的同样之梦。起初我不也被那白衣女子惊吓么?当时误以为她也是山妖鬼魅。而他们在月圆之夜入画中就被封印在里面,无法走出,我却会在一定的时间里被惊醒。
真是玄中又玄,是了,一切就是这样。这是一幅受过诅咒的画,女子成了画中的葬品,而那几位男子因为偷盗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多少年来的寂寞,消磨了他们的意志。我的进入,成了唯一的希望。想起白衣女子哀怨的眸子,想起几个拾花男子的哭泣,我要解救他们。
世相无常,许多的悬念往往隐秘在细微的情节里。而今他们都成了画中人,因画而起,也必须因画而终。若明日月圆,我须再度入画,将此事告知那白衣女子,一切由她定夺。
朝露凝花,霞映东窗。我合衣起身,沿着轮回的古巷徜徉,试图想寻找此画的来历。这悠长的古巷有着驱散不尽的迷雾,不知隐藏了多少的故事与秘密?亦不知是何人将画遗落在此?或许是前世的宿命。人世茫茫,沧海桑田,我又该去何处寻找那个施了诅咒的画者?倘若寻不到,画中的人是否永远要封印在那,接受永远地轮回,永远的循环?
我陷入无尽的谜团里……
六 毁画破咒
天公作美,接连三晚都是月圆风清。我早早沐浴焚香,推窗待月。落霜了,蒙上一层灰白,庭院的枯枝萧疏伶仃,昭示着岁华老去。今夜的霜,又为几人增添华发?
直至午夜,皓月悬空,山水图才缓缓舒展,我闭目凝神。梅香沾面,霜落鬓发,我知已入画中。隐约的琴声漂浮在静谧的夜空,显得那么的幽清孤寂,诉说着哀婉的愁肠。风中的梅香夹杂着霜露的水气,分外澄净。这琴似有一种难以驱散的魔力,令闻者心驰神往,动心动魄。倘若只是在某个瞬间,只是在闲寂之时,月下赏花抚琴,会有无限的风雅。而白衣女子却被封印在这景致里,这幽阴的夜,无法摆脱的冷,又该是多么的寂寥凄凉。
我漫步来到女子跟前,再度打量着她。青丝柔发细致光鲜,瘦怯的脸颊秀美动人,如玉的纤指柔软剔透。侧身而立,梅花轻沾,举止优雅妙不可言。这样一位出尘的女子,该有美好的归宿,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然却被人不经意勾入画中,辜负了良辰美景,断送了一生的年华。
我暗自拭泪,悲戚万分。她见着了我,淡淡一笑,无限的妩媚。似乎这次多了一些平静,倒让我更加心紧。
“姑娘今日可好?”我言不由心,明知她不好。
“我日日如此,无今日,亦无昨天。”她浅浅地笑,似那朵晶莹的绿梅花。
“让我将这一切的缘由告知你吧,你细细听来。”我轻叹一声,话入正题。
她沉默。
多年的月圆之夜,你被一个画者画入画中,从此便被封印在此,也就是说此时的你还是在画中。不知那个画者是否施了法术,还是什么,总之你已入画,再已无法走出。而外面几个拾花男子只是盗画贼,他们遭受到了诅咒,在盗得画后的一个月圆之夜,亦被封印在画中。与你一样,被困于此,做着同样的事,挣不脱这情景。这一切不知是那个画者施的法术,还是另有其人其事。事过境迁,我已无法去考寻。
“那我们便要永远停留在画中,永远接受这无情的轮回,这寒冷的寂寞?”女子眼中含泪,痛楚又无奈。
“有两个办法。”我说道。
“请说。”她似乎找到了希望,用冰凉的手触到了我。
“其一,就是去寻找那个施了法术的人,查清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二,便是由我毁灭这幅画,从今后就当一切未曾发生。”我清晰地说道,叹了一口气。
“毁灭吧。”女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地说出三个字。
我低头叹息。
“人世浮华一梦,已经没有什么好值得我留恋的了。早在我还未入画之前,就有过一个念头。待寂寞到极至时,便用三尺白绫吊死在这颗梅树上。然而却被定格在一种意境里,求死不得,只是落入寂寞的深渊,幽凄的寒夜里。”她的眼眸出奇的冷,浸透我心。
是呵,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人生只是一个轮回,陷进去只有无休无止的苦难。快乐是虚妄,痛苦是绝望,活着是受辱,是悲哀。倘若可以,我宁愿也走入这画中。让一个路人将画毁灭,这样也算是解脱,白衣女子也不会这般寂寞。
“好,我答应你。”思索片刻,我握紧女子的手,想给她最后一点温暖。
“谢谢你,好心的姑娘。”她的笑容无比的安详,不染浮尘。
“我知你。”我含泪,她本不属于这人间,是该离去了。
她坐下,抚琴,琴音空灵宁静,月转花梢,梅影清绝。我悄然地离开,不再打扰她。
穿过曲折的梅林,我看到那三个男子还在拾拣落花。不想与他们做最后的告别,倘若我说毁灭绿梅图。他们未必会甘愿,只是凡夫俗子,很难有超然的悟性。我不忍心白衣女子继续地等待,不忍心让她独自寂寞。就算是解除你们的诅咒吧,这样也可以彻底的解脱。待画毁灭了,再也不必忍受凄苦与无边的寂寞。
清风催我醒梦,归来又是一方清幽。
后记:
寒月铺地,霜降红尘。我将壁上的画取下,拭去那层淡淡的灰尘,取来铜炉,素手点燃白烛。乞月求天,愿白衣女子从今不为红尘所累。点燃,顷刻间已化成灰烬。凉风侵骨,我仿佛看到女子欣然的笑,犹如那朵碧绿晶莹的梅花儿。
我用青瓷的瓶子,手捧画灰装入,坐到天明。
霞泛幽窗,花露侵梦。我彷徨在悠长的轮回古巷,烟雾迷朦,前面的路似有似无。打开青瓷瓶,捧一把画灰洒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染人世情缘,不沾半点愁烦。我是青墨,在这个轮回的古巷里,我拾了一幅绿梅图,被卷入一段扑朔迷离、玄中又玄的故事里。我释解了一个白衣女子千年的寂寞,亦领悟到人世的消长浮沉。
2005年12月31日星期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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