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只是一盏在夜里时常咳嗽的灯盏,偶尔将亮晶晶的唾沫星子洒向夜空,静静地看着夹带病灶的忧伤抓痒夜色里每一寸黑色的体肤,让失去免疫力的天空,安详地等待抽取生命的最后一丝心跳。
心朽朽地蠕动着,像被镂空的筛子,漏出些许夹带着血丝的喘息。
该怎么向自己作别,还有那些来不及打包的记忆。
告别的路上,那些仆仆而来的烟雨红尘,是天地之间激荡心灵的问候。伸手握去,不是温暖的手指,而是一盏盏被黑夜囚禁的灯火;擦去的也不是艰辛的汗珠,而是一簇簇滚烫的火焰。
疲惫的文字,在月光转身擦拭泪水的瞬间,一块一块黯淡下来。原来,文字里的光亮一直都是心灵月光的反射,当月全食的时刻,那些暗淡的文字应该在漆黑的夜里摸索,像一群瞎子扑闪着憔悴的蛾翅,靠近一盏失明的灯火。
不是我的罪过啊,而是一张不愿再白下去的白纸遭遇人世间纷繁色彩的恶果,当所有色彩都在上面走一遭之后,白纸已是一片漆黑。
***
当涓流的清水流过门前,我借着夜色里的灯光,将那些冒昧的文字洗净,轻轻放在岁月的底层,然后用一把生锈的铁锁,将一些老去的记忆框牢。
当春光的明媚夭折在岁月的更年期,盛夏的手指串起一副副只剩空空皮囊的果实,我注定只能在春天温度的底限存活,蜡质的身躯无法在炙热的季节通体燃烧,我唯有流尽每一滴缠绵离愁的文字向亲爱的朋友们告别,请你们借着一盏即将熄灭的灯火签收来自心灵深处的真诚祝愿。
当最后一丝亮光抵达你的窗前,我已经化为灰烬,你抬头看见的天空被我走来走去的脚印踩得薄如蝉翼,一口微弱的气流就可洞穿。阳光会顺着气流的方向来到你的窗前,在你的花园种满我最诚挚最恒久的祝福。
然后,我该起身,迎着朝霞迎着阳光迎着眼帘里潮湿的氤氲走向湛蓝湛蓝的天际,在远远的云端默默想你。
***
朋友,不要挽留,我不是离开,只是带着曾经的梦想,把自己糊成人形风筝,在岁月的天空随波逐流。
朋友,不要挥手,我不是离开,只是带着疲惫的文字向一个只剩皮囊的名字告别,就像流水告别冰冻,以自己的方式脱胎换骨。
朋友,不要告别,我不是离开,只是一趟匆忙而短暂的幸福快车已经到站,需要在一个无名的小站重新购置新的车票。
离开自己,也不会离开你们;离开幸福,也不会离开文字。
不要说再见,我怕这声再见之后,我们再也不见。
我们永远也不会离开,永远,只是不知道这永远到底有多远。
***
像夏日之蝉,我已完成蜕变,蹲在文字的高枝密叶间窥探自己脱下的空壳。
看着你们与名字的遗体告别,看着自己年少轻狂不昧世事的身影住过的遗址,看着没有了风力回腕月光淘笔舞文弄墨寻花问柳的风花雪月,看着没有了醉影弹剑沙场点兵鼓角铮亮尘土飞扬的战旗招展,看着或悲或喜走来走去熟悉的脸庞渐渐陌生,我是否应该怀疑自己怎么将流血洒汗荡气回肠的美好时光与这盏微弱的灯光搭伴。难以置信,这盏传递不出温暖和激情的光亮竟然承载着我狂热的冲动和悲凉的祈福。
谁能告诉我,这名字与谁发生过如胶如漆的深度关联,又与谁发生过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
谁能告诉我,这抽身而去的是痛割魂灵的离别,还是隔岸观火的泰然。
谁能告诉我,文字离开名字的滋味,生命离开躯体的滋味,快乐离开幸福的滋味,谁又能冷静地站在自己的遗体旁边思量一生的功过得失。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啊?!这无法轮回的答案。
***
当我离开之际,请不要对我的名字点火或者扇风,我只想作一盏不燃烧也不熄灭的火焰。
我无法慰藉自己的朋友,无法敞开心灵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只能在一些文字的沉沦中明明灭灭。在你踏上更加艰难的行程之际,带上我吧,即使夜幕降临冰天雪地也不要把我点燃,把我放在最后的行囊里,抚摸着取暖,让不燃烧也不熄灭的温暖渗入你的心灵,鼓动你颤抖的手指敲打纷飞的文字唤醒阳光和春天。
如果什么也不需要,真的什么也不需要,就将我丢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用一些美丽新鲜的话题尽快将我遗忘。
在若干年后的一天,当你的亲情友情或者爱情下降到零下八度,再打开尘封的灯盏,我没有燃烧没有熄灭从不改变的温暖依然闪烁着等待的泪光。
***
离开之前,要忍受渐渐干涩的声音里沉闷地嘶哑,还要忍受一再变薄的影子里力量的跌落,更要忍受渐行渐远的时光里深深地沉默。
请你相信,可能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会突然归来,那时,我希望看见你在门口美丽的微笑。好吗?
请你回头别再和我说话,我不会和你道别,我会选择你看不见的方式伴你左右,时刻关注着你的妩媚轻扬和淡淡哀伤。好吗?
请你一定一定要在原地等我,千万千万别离开,别在我离开之前离开。好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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