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百合花
【一】
九月一日是司马高中开学报到的日子,夏天的炎热还继续发挥着余威。
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树下有不少的学生和家长,旁边放着重重的行囊。他们大多都是高一新生并且即将要住校的学生和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已被“秋老虎”以及开学第一天所固有的热闹折腾得够呛,在树荫下保持着不同的姿态。
当颜冰只身一人提着沉重的行李走过这些人的眼前,穿过校园,走向宿管处的时候,脑门上已经沁出了不少的汗水,手腕也酸了。
她是惟一一个提着行李而不是高一新生的学生。她是高三的。
上晚自习前,颜冰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一摞书朝教室走去。头顶还在翠绿的法国梧桐树上的叶子密密麻麻的,如同某个人密密麻麻的心事。
刚走进教室,她的心就慌了,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了。教室里满满的,没有自己的座位!
“喂,喂,喂。”就在颜冰没头脑地东张西望地为自己找座位的时候,有人喊她,转身一看,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女生。颜冰用一只手抱紧书,腾出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说:“你——是在叫我吗?”
女生点点头,指着自己旁边那个靠窗的座位:“我这儿没人,你可以坐在这里的。”说完就朝颜冰友好地笑了笑。女生微微有点胖,不过眼睛挺好看的,双眼皮,笑的时候变成了月牙儿,里面亮晶晶的。
“其实,就在今天我帮你铺床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你可以坐在这里。但是后来又不小心给忘了。”颜冰刚坐好,女生就这么说。
“帮我铺床?”颜冰疑惑不解。
“是呀。难道你忘了?当时我还告诉你我就谁在你的上铺呢。”
颜冰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恍恍惚惚得,确实有个有点胖的女孩今天忙上忙下的帮自己铺床,这些记忆犹如凌乱的碎片在自己脑海里晃了几下就不见了。
“原来你这人贵人多忘事。”女生假装愠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颜冰低着头作解释,“我这人一向这样的,对于一个人,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总是很模糊的。不过等我认识他(她)了,我保证我就再也不会忘记他了。”
“我开玩笑的。看把你吓的。”女生噗哧地笑了。
当晚晚自习的课间,女生就拉着颜冰去外面说话。两个女孩趴在阳台上望着前面,夜色已经完全合下来了,法国梧桐的树影在校园里影影绰绰。
“我叫王晓楠。楠可是孙楠的楠哦。”女生先自我介绍,然后问颜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颜冰。”颜冰回答,眼睛还望着前面。校园里的一盏盏百合花装的路灯早已点亮,乳白色的灯光在周围晕染出一圈淡淡的白色的雾气。远远看去,这些路灯犹如一朵朵洁白的百合花在夜色里徐徐地次第绽放。“夜幕下的百合花.”颜冰淡淡的说,却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王晓楠听见了,“夜幕下的百合花?!”她歪过头来。
“那不是夜幕下的百合花是什么?”颜冰给他指着路灯说。
“你‘夜幕下的百合花’,我还‘夜幕下的哈尔滨呢’。”说完,王晓楠就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睛又弯成了月亮。颜冰也跟着呵呵的笑了。笑完之后,颜冰一下子觉得自己畅快了许多。——这些日子的那些心事一直像个又大又重的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
【二】
司马高中有两三排瓦房,是很多年以前的教室,现在闲置着。这些房子前面的院子里的法国梧桐长得最好,是学生们上早读的天堂。
下午上课之前,颜冰和王晓楠坐在一排房子前面的台阶上温书。天空蓝得透明,在秋日的午后的阳光下,泛黄的树叶满树的灿烂。
温着温着,她们就说起了别的。“冰冰,你以前真的是在周原高中吗?”王晓楠问颜冰。
“是啊,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是。可是那学校可是周原县全县最好的学校。别人都抢着往好的学校里挤,就你往下走,跑到这里来。”
“我是想省钱。”
“省钱?!”
颜冰沉默了一下说:“几年前,我爸就去世了……”王晓楠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毫无血色。“当时我哥正上高中,都快上高三了,却还是退学了……”她的双手垂了下去,手指在地上乱画,头低着,双颊紧贴着膝盖,眼睛望着在地上的手指来来回回,继续说:“现在他就要结婚了。”
在明朗的秋阳之下,法国梧桐大片大片的叶子投下星星点点的树影,在王晓楠的眼睛里闪烁。她唇上已经恢复了不少的血色。她在从脚边拾起一片手掌般大的树叶,捏在手里玩起来了。“真的很对不起,让你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颜冰抬起头望着王晓楠眼里闪烁的树影说,然后又恢复原状,继续用手指画着地上的泥土,一些泥土都被她划得翻了起来,如同又一次被翻起的伤口(这里的地上还没有打上水泥)。周原高中虽然好,但是也很贵的。我哥虽然嘴里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爽。现在他要结婚了,又是一笔不少的花费。”
“所以,所以你就转到这里来了。”
“嗯。……不说这个了。”颜冰岔开话题,说:“咱们怎么净说废话了,把正事都给忘了,我们来这里不是要学习的吗?想想这次考试里面的写错的题目吧。”
“呀,都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废话。赶紧看书吧!”王晓楠也记起了来这里的目的了。她把手里的叶子递给颜冰说:“不过,我要先送你个礼物,这个送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好,我会的。谢谢你漂亮的礼物。”颜冰笑着结果黄色的梧桐叶,把它加进了手中的书里。
“呀!你的手。”王晓楠不禁喊道。颜冰把自己的双手张开放在眼前,手指上面沾满了泥土,泥土的气味直入鼻孔。于是她就掏出纸来擦,但是泥土好像死死黏在了手指上似的,很难擦掉。王晓楠见状,夺过纸,把颜冰的是捏在手里,边擦边说:“冰冰啊,我怎么看你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颜冰任由她这么说着,并不反驳,只是“嘻嘻”地笑着,笑着笑着眼里就突然闪出了泪花。
——很久以前,父亲总是用自己的大手揉着颜冰的头发说:“冰冰,你怎么就是长不大呢?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你该怎么办呢。”
【三】
颜冰就是这样的姑娘,总喜欢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肯把脚踏入外面的世界。来到司马高中之后,她不但把这个坚持着,而且还变本加厉起来。她一直躲在王晓楠的身旁,王晓楠好像一把伞似的,为她遮风挡雨的同时,也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如果不是她全班第二名仅次于王晓楠的成绩,恐怕全班现在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班有个叫颜冰的转校生。
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树上的叶子终于全部黄了,干枯了,风一吹,就会哗啦啦地落下来。
下午上课之前,颜冰坐在座位上翻日记本。风从窗外吹进来,纸张被一页页“哗哗哗”地掀起来了,一张对折着的纸从本子里飞出来,一直飘落到讲台上。颜冰赶紧追上去,捡起纸,打开:两颗紧挨着的红色的心,一支黑色的箭毫不犹豫地很干脆地一穿而过,两颗心上分别分明写着“苏明”“余晴”。丘比特之箭,一箭双心,郎才女貌。这些“一箭双心”整齐划一地排满了整张纸,并且每一个都力透纸背。那些红色的心的轮廓,犹如颜冰心底的一道道伤痕一样触目惊心。
颜冰在周原高中的时候,苏明坐颜冰的旁边,颜冰暗地里喜欢他已经很久。余晴坐颜冰的后面,和颜冰很要好。
满满一张“一箭双心”都是苏明画的。
当时,颜冰手脚冰凉眼睛发涩地看着这张纸的时候,有人在她后面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余晴。余晴笑着问她说:“你在发什么呆呢?我这么叫你,你就是不答应我。”慌乱之下,颜冰下意识地把一本十六开的数学书摊开,放在那张纸上,嘴唇发白地说:“我没想什么,没想什么。”
“叮铃铃……”上课了,王晓楠跑进教室叫颜冰去微机室上微机去,却瞥见了她手里的纸,“咦,这是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颜冰紧张地走向座位,把几张桌椅的腿都碰在一起,教室里一阵乱响。日记本上落了一片枯叶,颜冰扔掉枯叶,慌乱地把纸重新夹进日记本里,唯恐别人发现她的秘密。
颜冰和同学们一起坐在计算机前,膝盖上又疼又麻,痛得她龇牙咧嘴,想必是刚才碰到桌椅腿的缘故吧。老师讲着操作步骤,颜冰听课的心思全无,于是就上起网来了。她边揉腿边用鼠标点击,糊里糊涂地就登上了自己的邮箱。然后,她发现了余晴的三封电子邮件和苏明的两封电子邮件。颜冰揉着腿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颜冰盯着电脑的屏幕发了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不带眨一下,被电脑发出的光闪得又酸又涩。颜冰立刻关掉了自己的邮箱。
自从这幅画到了颜冰的手里之后,就一直被她夹在日记本里,但是翻日记的时候却总是故意飞快地撂过那一页。
司马镇在周原县城以南的几十里以外,所以司马高中与周原高中便是南辕北辙,自己与苏明和余晴也是离着很远的距离。如果有可能,自己可以永远地不用看见他们。但是那只是些被隐藏在阴暗里的伤口,如果哪一天又回到青天白日之下,还是会剧烈地疼痛起来。
颜冰的心完全乱了,鼠标在电脑屏幕上胡乱点起来了,“嚓!嚓!嚓!”一下子就开了好多窗口……终于,电脑不堪重负,死机掉了,于是就关机重启……
下午放学的时候,天色阴沉了下来,并且起了风,树上的枯叶“哗啦啦”地直往下掉。颜冰和王晓楠从教学楼里出来刚走几步,颜冰就说:“晓楠,我想去上网了,咱们去上网吧。”
“你今天不是在微机课上上过了吗?再说没班主任批的假条你怎么出去啊?”
“我们可以趁门卫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啊。就算被抓了,以我们的功课老师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一片枯叶落在了颜冰的头上。
“原来你想搞特殊啊。”王晓楠戏谑道。
“我是认真的,你到底去不去啊?你不去我自己就走了。”颜冰有点生气了,眼眶也有点发潮。说完,她就转身走了,一片叶子落在了她的肩头。
王晓楠看着远去的颜冰,觉得她的背影里带了一些无法言说的落寞,于是就喊:“冰冰。”颜冰站住,转过身,望着王晓楠,王晓楠说:“算我怕了你,我还是跟你去吧。”说着走到颜冰的跟前,替她取掉了落在头上和肩上的枯叶。
颜冰迫不及待地登上邮箱,进入收件箱。先打开余晴发的邮件,最早的是刚开学的时候发的,最晚的是前几天他的,她在三份邮件里的意思都差不多,说颜冰既然转学了为什么就不告诉她,不跟她联系了,qq上她的头像总是暗着的。给她家里打电话,她也总是不在,所以只好给她发电子邮件了,希望她收到以后给她回应。然后看苏明的电子邮件,鼠标在苏明的名字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在别处晃了几下,接着刚想点,再犹豫了几下,又要点,最终还是删除。苏明的邮件,颜冰最终一个字都没看。
颜冰和王晓楠并排趴在阳台上,眼前夜色阑珊,夜幕下的一朵朵白色的百合花依旧次第徐徐绽放,而颜冰的心里弥漫了无边无际的惆怅。
“晓楠。”
“嗯。我在听呢。”
颜冰沉默了一下,说;“你有喜欢过人吗?我是说异性。”说完,颜冰终于狠狠地把心按了一下,拿出一张纸,在王晓楠的面前展开——
两颗紧挨着的红色的心,一支黑色的箭毫不犹豫地一穿而过,两颗心上分明写着“苏明”“余晴”。丘比特之箭,一箭双心,整齐划一地排满了整张纸,力透纸背。
这张纸颜冰这些天一直随身带着,满满一张的红色依然犹如心上的鲜红的伤痕一般触目惊心。
暑期补课的时候,颜冰还是周原高中的学生。那天,她在苏明的座位上发现了发现了那幅画之后,大脑空白了好半天,然后不由自主地忘了一下外面的太阳。太阳已经失去了温度,发出的光犹如锋利的冰凌一般刺向颜冰的肌骨,全身刺痛而又寒冷。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如潮水般涌来,一点一点地将颜冰层层包围,密不透风。
——这是掉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的感觉。
——外面七月的骄阳正在肆无忌惮地耍着威风,把整个学校包围。
颜冰指着苏明的名字说:“他坐我旁边,是我喜欢的人。”然后指着余晴的名字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坐我的后面。”“我在苏明的座位上发现了这张纸,就放在他那一小沓草稿纸上。我趁没人的时候把它偷了去,想毁了它,但终究下不了手。所以,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晓楠,咱们开学快有两个月了吧?这么说我来到这所学校也快两个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转到这里来吗……哦,我都忘记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为了省钱才跑到这里来的。”
“晓楠,我好象还没有给你说过我在以前的学校里的事情吧?我给你说说吧……不说了,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事。”
……
自从那天下午闹着非要上网开始,颜冰常常给王晓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弄得王晓楠莫名其妙。但当王晓楠冷静下来之后,一想起颜冰这些日子眼里本有的若影若现的忧伤变得浓郁起来的时候,她有一种感觉,颜冰肯定有事,有无法言说的伤悲。
“我知道你转学的原因了。你这些日子一直很不正常。”
“我是真的无法面对苏明喜欢余晴这个真相,所以我想,如果我走了,不用见他们了,是不是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呢?”“不过,”颜冰又说:“真正令我下决心的还是因为我哥,就在我知道这件事后不久,我妈告诉我我哥要结婚了。”
王晓楠想宽慰一下颜冰,可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说了些离题的话,“冬天就要到了,这里的冬天是很冷的。你在以前的学校呆惯了的,在这里你能受的住吗?”
【四】
颜冰切实地感受到了司马高中的冬天的寒冷。
司马高中的费用是要比周原高中少很多,但是同时取暖设备也简陋的可怜,可以说没有。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晚上睡觉的时候,颜冰用被子把身体裹得紧紧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手脚还是很冰凉;在教室里的时候,她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还是觉得有丝丝寒风侵蚀着自己。当看别的同学时,他们丝毫不畏惧寒冷,也许是习惯了的原因吧。
颜冰常常坐在座位上瑟瑟发抖,弄得王晓楠直取笑她,说她是“冻死鬼”,而她则一边骂“鬼天气”,一边嘴角却浮着笑容,因为她觉得很有意思,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冷的冬天。
因为司马高中的情况,所以现在几乎绝迹的暖水袋在这里还有很大的市场,而且还花样翻新,令人眼花缭乱。颜冰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有两只暖水袋,一大一小。大的是布的,蓝底红色碎花的。小的是塑料的透明的,里面有一只小假鱼,白天抱在手里。
天气好的时候,小暖水袋里的水里充盈着满满的阳光,颜冰看着里面的小鱼自由畅快地游着,一脸的阳光。有时也会想起那张画满“一箭双心”的纸,这时她便就怅惘起来了。
“啊——哎哟!”王晓楠把暖水袋的盖子拧好,放进被窝,刚躺下,就听见下铺颜冰惨烈的叫声,并且同时床还剧烈地晃了几下。
“冰冰,你怎么啦?要不要紧?”上铺的王晓楠问下铺的颜冰。
颜冰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呻吟着。于是颜冰就从上铺下来,只见颜冰抱着一只脚,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被抱住的那只脚的背上红了一大块,有些地方已经起了些白色的小水泡,旁边的暖水袋里的的热水还在涓涓地往外流着,冒着热气,床单湿了一大块。
“喂!喂!喂!颜冰!”有人在叫颜冰。颜冰回头一看,原来是班上的男生李迪。
颜冰很诧异地望着他,自认为自己与他无任何瓜葛。
“我唱了这么久的《铁窗泪》,难道你没听见吗?你的耳朵是聋了还是咋了?”李迪气势咻咻地说。
“没听见!”颜冰很生气,冷冷地回答,然后装过头去。
“你把窗户关得这么严,一点气也透不了,像坐牢一样,害得我只想唱《铁窗泪》。”自从脚被烫伤之后,在司马高中关窗户的颜冰更喜欢把窗户关得密不透风,因为害怕伤口破伤风。即使脚被纱布层层叠叠包得严严实实,也即使现在天气出奇地好。
“我喜欢,怎么样?再说窗户不只我这边一个”颜冰不回头。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就不信这事还能由得了你。我就想开你这边的窗子。”李迪边说边冲到颜冰的面前,“哐”地一声,用力打开了窗户,震得整座教室都摇晃了几下。
一阵凉气立刻冲进了教室,颜冰仿佛看见自己脚背上的伤口正在迅速地溃烂,而此时的李迪也已走开。“你!”颜冰边生气地朝李迪的背影喊,边猛地站起来,却不想脚背上的伤口剧烈地一痛,摔倒在地上,凳子和桌子撞在一起,发出很大的响声来。李迪听到响声转过身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时候,王晓楠走进了教室,见状就跑过去把颜冰扶了起来,那只包着纱布穿着棉拖鞋的脚在李迪的眼前晃了几下。李迪感到有些理亏,于是不做声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王晓楠刚要扶颜冰坐下来,颜冰却说:“等一下。”然后“哐”地一声关上了窗户,教室又摇晃了几下。不过,这次李迪却没有任何的反映。
王晓楠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颜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其实,今天天气这么好,开开窗户应该没什么的。”王晓楠听后说。
“这个我知道。”
……?!
“可是我不这样坚持到底,我还是颜冰吗。”
颜冰的家离学校比较远,再加上高中有把双休日变成单休日之癖好,所以每两三周她才回一次家。这个时候,她脚上的伤已经结了疤,好的差不多了。颜冰想如果自己小心一点,脚上的伤母亲应该看不见。她也想着该把档案从周原高中取回来了,因为高考报名也快到了。
晚自习的课间,颜冰和王晓楠有一次站在了阳台上了。冬日的寒风吹过,颜冰望着眼前的夜幕下的百合花,心里的惆怅一缕一缕地被抽了出来,不可断绝。记得在这所学校第一个晚上,自己就给校园里的路灯起了这个名字,现在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却不多了。
“晓楠。”
“说吧,又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我要转回原来的学校了。是我妈让我转的。”
“你不是说你妈很尊重你的想法,你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吗?”王晓楠愣了一下,这么说。
“是这样的。但是当她看见我脚上的伤口时,就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我转回去,说不忍心看我在这边挨冻受苦。本来我还想找个时间回去拿档案的,现在好了,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其实,我不想走的,因为我不想离开你。”说完,颜冰,颜冰就朝王晓楠这边看了看,王晓楠正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落寞。
“我也不想你走……不过,你走了以后别忘了我就好。”
颜冰走了,王晓楠的下铺空了,床板上只留下一张对折着的纸,捡起打开一看:两颗紧挨着的心,被一支黑色的箭射穿,两颗心上分别写着“苏明”“余晴”,一箭双心,铺满了整张纸。不知是颜冰故意留下的,还是不小心遗失的。
王晓楠的眼前一下子出现了颜冰的眼睛,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大但是幽黑而闪亮,里面好像藏了很多的秘密似的。
在告别了几个月之后,颜冰有一次站在了周原高中的校园里。这所学校特有的红色的高大的建筑,在冬日的阳光下竟然有些耀眼。
头晕目眩。
她突然想起了王晓楠。在司马高中里,她一直像个姐姐一样保护着自己,迁就着自己,可是自己很少为她做过什么。不过,在走之前,她们两个约好了,将来考同一所大学,继续做上下铺。想到这里,颜冰便感到有些安慰了。
【五】
苏明和余晴已经在一起了,颜冰做足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事实并非如此,并且他们也已搬离了原来的位置。看着以前的座位上坐着别人,颜冰的心里充满了感伤。
“冰冰,你回来啦!太好啦!”余晴又一次亭亭玉立地站在了颜冰的面前,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给你发了好几封e-mail,你怎么就不给我回一封呢?”
“我没看见,我在那边没怎么上网。”颜冰做贼心虚,小声地回答。从苏明那边偷走那幅画,她从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过错。但是今天一看见余晴就心晃了,羞愧起来了,觉得自己既自私又卑鄙。所以她只和余晴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就走了,留下了满脸惊诧的余晴。
课间的时候,颜冰低着头从外面走进教室,差一点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抬头一看,——是苏明,一身的黑衣黑裤,露出白色的毛衣领,依然是那么的帅。颜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停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她那黑色幽深的眼睛,直钻苏明的眼睛,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第一次自己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也就是这个样子。这双眼睛时常有若隐若现的忧伤,让他心疼。在颜冰不在的这些的日子,他的梦境里一直有这双眼睛出现。
不知怎么的,苏明一下子就捏住了颜冰的双肩,摇晃着她,眼里充满欣喜地说:“颜冰,你回来啦!什么时候?”颜冰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
颜冰的大脑一片空白,严重的短路,只觉得自己的双肩被捏的很疼,仿佛肩骨要被捏碎了一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似的,苏明才发觉颜冰的肩上自己的双手,觉得不好意思便放了下来。
“刚回来。”颜冰开始有了意识。
那幅一箭双心的画在眼前晃了一下,红色的心的轮廓犹如印在心上的伤口一般。
颜冰大脑里短了路的线路恢复了正常,“我有点事,我先走了。”留下这句话,颜冰就走了。
颜冰不知道,那幅画是余晴画上去的,因为上面的字是用楷体写的,所以字迹难以辨认。她放在苏明那儿,只是为了给他个暗示。这个真相,也许她明天就知道,也许一个月就知道,也许毕业以后才会知道,还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六】
颜冰在座位上坐好,开始学习,打开书,忽然一片黄色的法国梧桐树叶映入了眼帘,树叶的水分没有了,但是上面的脉络更清晰了。
法国梧桐,周原高中是没有的,司马高中却是有的,一棵棵地在校园里生长着,可以听见它们往上拔的声音,也可以看见它们的叶子永不停息地蒸腾作用和光合作用。叶子笼罩了整座校园。
她忽然想起一个秋日的午后,王晓楠送给了自己一个礼物,让她好好珍藏。头顶的黄色的树叶在很蓝的天空下,在明媚的阳光里,一树的灿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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