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光临半生缘造梦中心。请您选择您要造的梦的类型。我们有科幻、玄幻、武侠、仙侠、言情、历史、军事、恐怖、游戏、同人等十六个品种，现在春节大酬宾，造一个梦送一张代金券。我们还有……”
“好了好了，可以自定义造梦吗？”
“当然可以。请问您把光盘带来了吗？”
“带来了。角色设定、故事背景、环境规划，我都做好了。”
“好的，您稍等。”
一
“孔诚飞！醒醒！你看看都几点了？还睡！不上学了？不上学谁养你？你吃什么去？就凭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打工都没人要你，你看看人家隔壁小黄，还有人家4单元的小李、5号楼的小杜……”
孔诚飞就是这么被吵醒的。
在孔诚飞的记忆中，自己的初一过得十分逍遥，学习挤进了全班前十，又是班干部，和同学关系也不错，最最高兴的是，他开始了自己的初恋。考场、官场、情场的多重得意，令他开始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了。他发现上天是眷顾自己的，但白驹过隙，如今回首时，才知道上天是多么的无情。每个人都是一样，先被赐予一个梦，然后在不经意间，又被狠狠地击碎。
孔诚飞的初恋虽然只是暗恋，但这种感觉让孔诚飞无法不没事偷着乐。初一时候的暗恋往往很美，因为这个年龄的男生女生大多迷迷糊糊，对爱的追求不像青年那么热烈。彼此之间即使有了好感，也不会像当下的社会青年，当街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因此孔诚飞大可不必担心她离他而去被别的男孩抢走。孔诚飞总觉得她离他很近，从来没有改变过彼此的距离。但也正因为这种错误的思想方针，孔诚飞的革命道路频频受阻，先是名花有了主，然后是毕业，各奔东西，距离突然被拉大，最后无可奈何，一声叹息。孔诚飞想借助这个梦，找回一点逝去的感觉，小小地弥补无尽的后悔。
没错，这鸡鸭满天飞臭烘烘乱糟糟的街道，那闪个不停至今没人修理的路灯，这树，那人，一切都是那么得熟悉。这是经过孔诚飞千挑万选后找到的唯一一次离她最近最容易表白的机会。她会在下一个路口出现，迎着朝霞。
孔诚飞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不住地冒汗，心跳得快要冲出胸口。他紧了紧衣角，放慢了脚步，默默的等待着。下一个路口，左转……
“哎呀！”
一个很稚嫩的声音传来，孔诚飞的怀里就这样多了一个女孩。只见她的脸羞得通红，在孔诚飞怀里站稳之后，赶忙退后了一步，低头不停地道歉。
“小琪，是我啊！”
这么会这样？孔诚飞心理直犯嘀咕，他记得自己明明是转过岔口，看见林小琪迎着阳光的俏脸的，怎么会撞车呢？转瞬一想，哦，对了，自己刚才放慢了速度，这才有了这一幕。
“是孔诚飞啊！”林小琪冲孔诚飞笑了笑，脸上的红晕依旧灿烂。
“上学吗？怎么往回走？”
“哦，今天是艺术节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了，我回家拿演出服。”
“哦，那，那咱俩一起去上学吧，我在这等你一会。”
“好啊，你等下，我马上来。”林小琪对孔诚飞一笑，匆匆向家属区跑去。
孔诚飞记得她去取东西大概花了10分钟左右，他有充足的时间把他精心准备的台词重温几遍。
孔诚飞又开始紧张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脑子里默背了千万遍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表白词临阵怯了场，千呼万唤只记起来零星几句。他开始努力回忆，回忆自己攒钱来造梦中心，回忆自己为了这个梦里的表白奋笔疾书了几个彻夜，回忆林小琪博客上的那些照片。但可惜的是，回忆是可怕的，孔诚飞不回忆还好，一回忆起来，初恋的感觉是找到了，仅存的表白词却不争气地全军覆没。就在他抓耳挠腮一筹莫展时，只见林小琪提了个装礼服的袋子，款款而来。
“等烦了吧，对不起啊，找了半天。”林小琪先道起歉来。
“没关系的，不久。”孔诚飞搓搓手，上前接过那袋子大献殷勤道，“我帮你拿着吧。”
“哦，多谢了。”林小琪也不推搡，爽快地答应道。
就这样，两人默默地走着，眼看着离学校只剩百步之遥，孔诚飞要是再不表白，那这场梦就白做了。
孔诚飞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讷讷地开口道:“小琪，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林小琪似乎未卜先知了一般，小鹅蛋脸又变得通红起来。
“我……喜欢……喜欢……”
二
“对不起，先生，您的时间到了。”
孔诚飞揉揉眼睛，缓缓从床上坐起，脸上写满了遗憾。
“先生，您的账户余额不足，所以只能造30分钟的梦。本店消费卡不支持透支。需不需要其他的服务？我们有买断服务、包夜服务，还有……”
“怎么这么快啊。请问我刚才做梦的内容可以存储，下回继续吗？”
“非常抱歉，现今的造梦服务业刚刚起步，这些技术还没有投放市场。”
“哦，我知道了。下回再来吧。”
孔诚飞疲惫地走出半生缘造梦中心，天还是一样的蓝，地还是一样的广，林小琪还是一样的遥远。
孔诚飞走进一家茶馆，要了壶砖茶，低头浅啜着，欣赏着缕缕茶香的飞升，回味着梦里的点点滴滴。终于又见到她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又何必去劳什子表什么白。孔诚飞轻轻地笑了，满足地笑了。
“孔诚飞？你怎么在这啊？”
孔诚飞抬头，不笑了，他把目光冻结在对方的身上，难以收回。就好像古龙说的，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他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说话的人是林小琪，她出奇的年轻，脸上稚拙未退，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而孔诚飞想杀的是她身边的那个男孩。那男孩在学校恶名昭著，他和林小琪在一起，还不得毁了林小琪?
“老哥，这是我的同学———孔诚飞。”
“你们班有这号人吗?”那男生警惕道。
“不，他是别的班的。”
“你不是和外班的人很少有来往吗？怎么认识上他的？”
“哥，总之他是我的好朋友就对了。”林小琪羞道。
“他是你哥？”孔诚飞怀疑这场梦还没到尽头，这个场景，不正是毕业那年发生的吗？当时孔诚飞在这个茶馆的落地玻璃外看见林小琪和这个不良少年在一起，心里顿时打翻了以醋为主的五味瓶，至今醋味犹存。没想到这不良少年，竟然是……
“对啊，他是我表哥。”
“好了好了，你们聊吧，我不当电灯泡了。我正好有个补习课要去，本来打算旷掉的，如今为了你们这对未来的新人……”
“哥！你胡说些什么！”
“呵呵，拜拜！”说完，那林小琪的老哥冲孔诚飞一个飞吻，随之一抖风衣，扬长而去。
孔诚飞被他那个吻电得不轻，又经林小琪这么一通暧昧，一时间幸福得宠辱偕忘，脑子里就剩下“表白”二字。机不可失，成败在此一役。
“小琪，我……一直以来……都有句话想……”
“什么话?”林小琪又开始未卜先知地脸红。
“我……我……我……”
三
“对不起，先生，您的时间到了。”
又是这样，不过这回孔诚飞是真正地满足了。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满意地冲服务小姐笑了笑，穿好衣服，认真地系起鞋带。
“先生，看得出您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可惜您的账户余额不足，所以只能造30分钟的梦。本店消费卡不支持透支。需不需要其他的服务？我们有买断服务、包夜服务，还有……”
“不需要了。”
“那您走好，欢迎下次光临。”
孔诚飞走出造梦中心，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比以前更蓝了。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这几个月来地狱式的高考特训，早已抽干了自己的所有精力。如今学有所成，父母这才肯奖励自己几张现大洋，促成今天的幸福之旅。孔诚飞第一次感觉到解脱与释放。
正当他在自由的蓝天驰骋时，手机响了，喂，咦，不对劲啊，怎么又是梦？这不是我高一时用的手机吗？
“hello！飞飞，在哪里？”
“林小琪？”
“废话啦！连自己女朋友都不认识了？”
“女……”
“好了，闲话少说，你现在在哪？不是说好去看电影吗？每次约会你都晚到！本姑娘很不高兴！”
“哦，是是是，我现在正在往电影院赶呢！”
“这还差不多。我正在初中同学聚会呢，可能会晚一点哦！”
“哦哦，没关系。”
孔诚飞心花怒放道。
电影院里，林小琪依偎着孔诚飞，吃着爆米花，满足地傻笑着。因为她看出孔诚飞十分紧张，抱自己显得那么的不自然，那么的生涩，毕竟，为了高考，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
“觉得什么啊？”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
林小琪听了孔诚飞的表白，眼里顿时闪起了泪光。她紧紧地握住孔诚飞的手，小声地说：“我好怕！”
“你怕什么？”孔诚飞的目光一直没顾得上盯大屏幕，而是紧随着林小琪的一颦一笑。
“我怕这只是一场梦。”
孔诚飞心里一阵酸楚，想自己堂堂男子汉，表个白都不敢，硬是拖完了初中三年，惹得劳燕分飞，一世空守，只恨相逢是梦中。孔诚飞不禁有一种深深的歉意，对林小琪，同时也对自己。
“怎么会呢？怎么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孔诚飞抱紧了怀中的林小琪，看着林小琪流泪，看着她闭上双眸，然后自己也心痛得哭了出来，默默等待着这场梦的完结。
四
“对不起，小姐，您的时间到了。”
“哦，是吗？”林小琪挣扎地睁开双眼，擦了擦眼角的液体，缓缓穿好衣服，走下床来。
“小姐，很荣幸为您服务。您的账户余额不足，所以只能造30分钟的梦。本店消费卡不支持透支。需不需要其他的服务？我们有买断服务、包夜服务，还有……”
“怎么这么快啊。请问我刚才做梦的内容可以存储，下回继续吗？”
“非常抱歉，现今的造梦服务业刚刚起步，这些技术还没有投放市场。”
“哦。那下次吧。”
林小琪走出造梦中心，忧伤地凝望着天空。
天，还是那么的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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