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开会恒等于旅游”似乎不完全对。但“约等于”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次有幸参加的这个会议,会址就选在香山饭店。当然是为游览香山,或者说主要目的就是爬山了。五点多到达安顿了下来。作为小配角,与其在饭桌上陪着笑脸满足胃口的需要,倒不如到山顶看风光让心灵吃饱。
多年不来,香山已很陌生。顺着各处指示牌,来到索道边上的登山台阶,一路很轻松的爬着。西边的太阳已没有夏日的火热,温吞吞的照射着,一片片松柏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台阶旁的枣树正开着绿色的枣花,不注意还真不好分辨。
一路上升,回头看一行行台阶被踩在脚下,一座座小山峰从仰视变成鸟瞰。远处多半个北京城尽收眼底,那高高的央视塔不过一根火柴棍。而一座座巍峨的楼房简直就是一个个小小的乌龟壳。而在壳里奋斗的人,又能算什么呢?倒是最柔弱、最微不足道的树,总在头顶飘荡,让你不得不敬仰。
到达所谓的“鬼见愁”,还是不明白这名字的意思。究竟是因鬼面对这难爬的山峰而愁,还是因为鬼看到了山上这么多人而愁?山顶的建筑都在维修,不少人说着遗憾的话。可仔细想来,爬的是山顶,看的是夕阳,建筑倒是其次的。
山顶有风,那风一点也没有夏日的潮热,只给人一种清新的凉爽。不知道这清新与凉爽里是否有着负氧离子的作用。做几次深呼吸,稍微有点喘息的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整个人体就可以细细的平静的来体会这种高山仰止的宁静了。
离开人群,坐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迷蒙着双眼。松树,蓝花,比翼的蝴蝶,飞翔的喜鹊,蹦跳的松鼠,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一直等到夜阑人静时分,在一位大爷招呼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一路下山,还想着如果真的一个人留下来,是否会有缘相遇这发愁的鬼。
一夜安眠,倒并没任何不适。翌日早晨随着阵阵鸟鸣醒来才刚五点。想着这么大好时光慵懒在被窝里,实在是一种罪过。就再次来到公园里。一路上遇到一位颇健谈的老人,自我介绍82岁,59年前在北大做学生时来过这里,那时的系主任是季羡林。这次再来,就是要每天爬两次山。还说自己曾认真数过登山的台阶一共2236级。更讲了一些生命在于运动的大小道理。看着老人兴奋的样子,再次激起登山的欲望,年轻人总不能落在82岁的老人身后吧,想到早饭还远,就跟老人一起再次踏上爬山的路。
朝霞升起的时候,又站在山顶了。早晨的空气更清明,远远能看到西北部另外一个山峰上的建筑。老人说那叫望京楼,本来是作为火情瞭望台的,现在也有很多人到那里爬山锻炼。那里很少有人为干扰,完全投身在大自然中,那份感觉比这人群里拥挤,完全不一样。但他自己并没去过,因此对详细的路径并不熟悉。可这句话倒凭空给了人一种向往和挑战。
整个白天,问过几个人都不认识望京楼的路。就期望晚上会遇到熟悉的人。傍晚时分再次启程,这次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打听清望京楼的路径,其次是试验一下自己登山的最快速度。
按照既定目标,脚下加力,掌握不能太喘息,也不要太歇息。一路上,数着一步一步台阶,才知道这工作实在没必要:人家已在台阶上按50,100的间隔清楚标明了。这样也好,可以准确计算每爬100台阶的时间,每一百阶就是一个小目标,每一个小目标都争取有突破,这样一群群有人就被迅速甩在了身后。快到山顶时看到一位白发老者,在前面步履矫健,很是羡慕。尚未到身边就恭敬的问道“老先生高寿?”谁知老人回头一笑,“年轻人,可别这么叫,我还六十不到啊。”这才看清“老人”只是头发白了而已,脸色真的很红润。相比着一起到达山顶,俩人继续说话。看看时间从登上第一级台阶到现在是22分钟。“老人”说“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我最快的记录是35分钟。”接下来的话题就是望京楼的路径了。这老人倒是很熟悉,详细的给出了介绍。先向公园北门方向走,穿过小村和一片桃园,能看到一条小小山路,山路有很多条,哪条都通往山顶。现在早晨登望京楼的人很多,绝不会迷路。
因为有了这打算,第三天不到五点就醒了。背上两瓶矿泉水,拿上相机,悄悄出发。开始的路问过几个行人得到证实,等过了桃园,见到一条小路时,就更坚定信心了。看看手表刚好五点整。
时间尚早,不见一个前行者。进入山坡,刚才已有点蒙蒙亮的早晨,现在倒又黑了下来,很有点山高林密的感觉。所谓山路,其实只是一条雨水冲过留下的窄窄的鹅卵石小径。只因走的人多了,倒也清晰可辨。鸟儿还没有起床,一条条蚯蚓样的虫子横陈在路上,还要不时甩开挂在脸和脖子上的蛛丝,加上偶尔从身边嗖的一声飞过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让人绷紧的神经,是不是的有点头发发炸。
然而痕迹还是很明显的,一会儿碰到一个明显画着箭头的标志,一会儿是“某人到此一游”的自由体书法,也有比较正规的“某年某月夕阳红”的红色声明,……知道自己正走在登上望京楼的正确道路上。然而小路越来越陡了,一些地方的巨石高度差在一米以上,不时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过去。等过去了回头再看,更觉得这陡峭的厉害。甚至有些胆颤,害怕一会儿下山还走这路,那难度该比上山更难吧。
再抬头时,眼前是一条供汽车通行的大路。大路尚未完工,路边散放着一堆堆筑路材料。没了林木遮蔽,才知道晨光已一片大亮。俯身身后苍茫的城市,仰视还在上面的山峰,喘息一下,判断接下来的路。想来这大路也该通向顶峰,只要朝着上坡的方向走下去。
大路的坡度要缓和的多。一路走来,拐弯处有座残破的石碑,树影里难辨模糊的字迹。想来那些梦想的“永久”的人,不过如这石碑一样,很快湮没在永恒的历史里。倒是这山,这树,这小路,会更长久的多。
大路很快到头。穿过一片开山堆砌的山石,又找到了刚才熟悉的小路。再次深入树林,已没了方才的幽暗。趁着透过树影落下的斑驳朝阳,觉得树叶的翠绿,是那么浓深而可爱。两只松鼠就在相距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亲昵着,一点也没害怕的意思。等我打开相机对准她们时,却悠忽不见了。这俏皮的小精灵!
身后传来一阵阵悠扬的喊山号子,自己也跟着附和几声。于是就此起彼伏的回荡在山谷。久未发出这么大音量的嗓子,突然经受这番洗礼,也感到一种爆发的舒畅。
意犹未尽时,第二个阶段的小路又告结束。前面又是分开左右的大路。正在不好判断时,听到一阵清晰的谈话声。于是向着这里走来。看见十几个人的修路队伍,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走近了,问过知道上山已半个月了,晚上就在帐篷里歇息。还说望京楼就在前面,自己是第一个上山的。看看时间刚消耗75分钟,很为自己自豪。
要给几个人照张相。几位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倒是两位大姐大方些。就着刚开出来的山坡照了几张,有点单调。转过身来,大姐接过一把鲜红的樱桃暂做花束,对着葱绿的山坡又照了几张。隔着镜头,觉得这单调的劳作里有点沧桑的脸,倒比舞台上的艳妆更让人感动。留下电话,给出承诺,在一连声的谢谢里离开,向着最后的目标。
再拐过两个弯,那个在镜头里模糊的黑点和两个细细的铁塔,就在眼前。只是如今显得那样高大。倒是远处那个山峰上熟悉的鬼见愁上的香炉峰,反而变得那么渺小了。以至于在镜头里也还是一样模糊。想来在这片模糊里,一定有一群人影在活动,只是更加模糊的不能分辨了。
就在身边的晨光里,一个大爷端着个硕大的饭碗,在吃方便面,吃的津津有味。那人和碗,在此刻显得那么高大。答话后知道这里就是望京楼了。而他是在这里干建筑的,要在这里再建一座观景台。来这里几个月了,很快就要离开。问下山可有什么好走的路,老人只摇头:我只知道山那边是香山,可一直没去过。因为从来也没下过山,也因为据说公园门票很贵。听着这话,有点心酸。又照了几张相,又留下了电话,又做出了承诺。心想也许这就是他这次在北京呆了几个月,仅存的证据了。
原本以为火情瞭望是武警战士的事,可大爷说是观景台旁一排简易房里一对夫妻负责的。两位老者正在煮大米粥,笑呵呵的很开朗。说他们到这里看山,已经十多年了,还从来没发现一点火情。只是人家让来,就要承担这份责任。至于什么孤独不孤独的,倒也没什么,在哪里都一样活着。而且去年以来,开始修到山顶的消防道,到这里来爬山的人也多了,还可以说说话。要下山的话,一直走大路很远,最好是走段小路转上大路再走小路,这样才方便。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因为很少下山,也没到过香山里面。
下山的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紧紧盯着眼前,一步一步站稳,有树身搀扶,有石块垫脚,就算很陡的路段,也不过如此。只是回头看时,才知道刚才的坡度真的已经很陡,有点心跳加速的冲动。
天色早就大亮。迎面遇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有的脚步匆匆,有的悠闲自在,还有的一边走一边停下来捡拾路边的蘑菇木耳什么的食物。看来“食色”永远是人的本性,不管是在哪里。于是就担心随着一张张没有獠牙利齿的口,越来越多的走过这里,这少受干扰的自然的完美循环,是不是也很快就要被彻底打破了。
回到宾馆,正是早餐时候。几个同会的人,还在饭桌上谈论昨晚的战绩:酒干了几瓶,赌赢了几千,好像更热闹。
于木鱼宅
2009-6-1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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