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武这几天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他走在小镇的街上横冲直撞的,有点像得了狂犬病的狗。顾小武在跟踪派出所的孙所长,他在找机会,假设他在昏暗的小巷里堵住了孙所长,一定会把麻袋扣在孙所长头上,对着麻袋里的软肉就是一顿臭打。
孙所长太霸道了,顾小武这样认为。“你霸道我就怕你了吗?”他对一个朋友这样说。说这句话时,他们在喝啤酒。朋友不以为然的说:“行了,你连个混混都混不上,你还敢跟所长斗?”顾小武就把一个空酒瓶砸爆在自己的头顶,朋友说:“你也就敢拿自己的脑袋出气,有本事你往孙所长脑袋上砸啊!也来证明证明,他真的练过功,要不然他怎么能够一脚把许五香踢飞呢?”
许五香是顾小武的女朋友,这时候听见这个名字,他有了充足的英雄气概。他喝完了一瓶啤酒,说:“一个男的连他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许五香被踢飞后,晚上扶着腰回家,见了顾小武就哭了起来。顾小武问明了原因,说:“你当时就该给我打个电话,看我不弄死那个狗日的所长。”许五香说:“你怎么弄死他?你在弄死他之前,他早就把你弄死了。我算是吃了哑巴亏,他是所长,谁能拿她怎么办。”顾小武看了许五香的伤,说:“也他妈的忒狠了,我一定弄他一顿,弄不死他,也得弄个半死。”许五香说:“我带薪在家养病,还好是带薪。”
顾小武在蔬菜厂上班,蔬菜厂西100米对面就是派出所,他时刻注意所长的行踪,他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给所长一顿臭打。
村官小迈在办公室里看电脑,村官小林坐在小迈的旁边看另一台电脑。小迈刚刚应付过一件事情,推掉了镇长拉他一起喝酒的邀请。小林说:“你又经历了一次考验,谁都知道他们除了喝酒还会干些什么。”小迈说:“我来这里快两年了,村官任期将满,还没被拖下水真够不容易的。”小林说:“要不是我监督你,你早堕落了。”他们谈论派出所所长打人事件,派出所所长在一家饭店吃饭,想用代金券交钱,这时发生了矛盾。所长先暴打了一名男服务生,后来又对准女服务生的腰部,将她踢飞。小迈在想那被描绘的神乎其神的一脚。小林说:“离咱们离开这里还有24天。”
大成现在刚吃过早饭,他点了一棵烟,把他的计划又想了一遍:他要冲进镇长的办公室指着镇长的鼻子说:“你他妈的要脸吗?”然后扬长而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郑玉娇。前几天,在足疗店上班的邓玉娇给大成说镇长对她动手动脚的。大成问:“他怎么动手动脚的。”邓玉娇说:“他勾住我的下巴,又拍了拍我的脸。”大成说:“我明白了,他不给我面子,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五双眼睛看着大成嘬了最后一口烟,看着烟蒂落在地上,被大成的鞋踩在脚下。五双眼睛又看着大成的眼睛。一双眼睛问:“闯到镇长办公室里骂他一句,是不是有点过了。”大成说:“过吗?我们打他一顿才算过,骂他一句又怎么了。”另一双眼睛说:“对对,我们混到今天,难道就没有资格骂他一句。别说在孙孙镇,就是在肥肥市,谁不知道成哥的大名?”大成说:“骂他一句真算对他客气了。”他看了看他的兄弟,说:“再叫些人,人多了有气势。”
顾小武看到孙所长出了大楼,孙所长刚在大楼前站住脚,看见了谭镇长,像狗见了主人一样,点头哈腰的走过去。他们说了几句,很快走进镇政府办公大楼。顾小武料想他们会出去,就在他难以下结论时,谭镇长和孙所长又摇摆着走出来,个子都不高的他们,胖起来却一样,很像亲兄弟。孙所长开车,那辆车像土鳖一样驶出了镇政府大门。
顾小武骑着他的摩托车在后面跟着,所长的车在雨林足疗城前停下来。所长下车后东张西望了几下,谭镇长倒很平静,像来视察工作一样,在门口跟范经理握了握手。
顾小武把摩托车放好。他心里骂着所长和镇长伪君子,向足疗城门口走去。范经理认识顾小武,看了他一眼,说:“难得啊,小武。”顾小武递给范经理一棵烟,“妈x的,一个镇长,一个所长,还大摇大摆的到这里来。”范经理说:“这里怎么了,我这里是正当经营。小武你不要因为个人因素,抨击父母官。”顾小武说:“除了我的个人因素,他们就该大摇大摆的来消费吗?”范经理说:“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来。”范经理看见小武往里走,说:“别找事哈,都知道你要办孙所长,你要办他,等他出了我的门。”顾小武说:“我办他,也替你出口气。”范经理刚开业时,孙所长没少找了麻烦。
顾小武确认了孙所长和谭镇长进的包间。门关了,他进不去,也看不见什么。他就砸门口等着,等着孙所长上厕所,自己再出手。顾小武在门口站了半小时,门开了,他走到一边,走出来的是谭镇长。谭镇长挺着大肚子,顾小武在后面看他,谭镇长还像个孕妇。
顾小武字门缝里看见孙所长在吸烟,烟雾上升,所长在思考。所长并没有一点醉意,这让顾小武有些发毛。他的手按住了门把,但没有推门进去。他离开包间门口,在楼道里寻起厕所,他听到见了吵架声,就把脸歪向了一个门口。他看见镇长正向一个女服务生身上趴,镇长躬下身子前抛掉了女服务生的裤子。女服务生殊死反抗,蹬出去的几脚,让镇长差点倒下。镇长已经脸红脖子粗,摸了一把脸,从房间冲出来。顾小武躲得快,镇长一点都没发现顾小武。顾小武又冲进房间里看时,女服务生已经穿上了裤子,边穿便哭泣。顾小武就有些心疼,他见不得弱者的眼泪。
“看你妈x啊!”顾小武被吓了一跳,他看到镇长这次喊着所长走过来,他不知道是谁骂的。顾小武稍微退了几步,但没有走,镇长径直走向他,冲他脸上抽了两巴掌。顾小武没来得及躲,现在得到的疼痛,又使他没时间思考这两巴掌的正当性。他看见孙所长,他看见孙所长从兜里掏出一打钱,抽在女服务生脸上,孙所长说:“妈x的,还装什么啊,当了b*子还想立牌坊吗?”女服务生的脸被抽得啪啪响,钱抽在脸上,就像抽在一棵树上。顾小武看到了孙所长的嚣张,他在看孙所长的腿,这时镇上却出了腿,他出腿前往前拉了一把女服务生,出去的一脚把女服务生踢倒在床上。顾小武觉得有些灰暗,这是转瞬而来的感觉。他想到自己所在的小镇,镇长和所长就是这样的,比黑社会还不讲理。他看见镇长向服务生逼近,女服务生后退几步,拉开自己的挎包,在镇长扑向她前,双手握着亮刃迎上来。镇长的胸部中了一刀,他倒在地上。所长有些傻眼,他僵在那里,女服务生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此后所长才窜出来。顾小武准备的很好,他使了一下绊,所长来了狗吃屎,重重摔下去,顾小武对着所长的头踢了五脚,然后就溜了。所长有些休克,但他有死去的担心,如果他也被女服务生捅上一刀的话。女服务生报了警。
大成带着他的兄弟闯进了镇政府大楼,大楼里空无一人,与外面的躁动相比像是另外的世界。他们上了三楼,找到了镇长办公室。他们矗立在门口。大成问:“我们是把门踹来,还是敲门?”一个小弟说:“敲门也行。”大成刚要敲门,门被一个小弟踹开了。大成那张脸有些歉意,当他看到镇长不在时,又相当茫然。他们涌到办公室里来,像一个扇形对着张村官和林村官。大成问:“镇长呢?”张村官说:“出去了,你们想干什么?”大成没回答,而是看着林村官,他说:“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张村官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大成又看着张村官,他说:“如果你的女朋友被镇长侮辱了你会怎么办?我的女朋友被镇长侮辱了,所以我来找他。”他像给出一个答案那样说:“怎么办?就是指着镇长的脸,说‘你他妈的真不要脸。’”现场有些静。林村官说:“镇长没对我怎么样。”大成无奈的笑了,他们要走,大成说:“赶快离开这该死的小镇。”
大成走到门口,他听到身后乱成一团,他的兄弟正在砸毁镇长办公室。大成虽然是老大,但他对众多的小弟控制起来也没那么容易。作为大哥该从总体方面考虑问题,作为小弟则可以猖狂无忌,图一时之快。大成看到厌烦了,说:“行了,半个小时,还没搞定。”他们离开了。大成走出镇政府大楼时,他接到了郑玉娇的电话。郑玉娇哭着说:“我杀人了,我把镇长杀了。”大成一时无语,他挂了电话,快步离开镇政府大院。
小迈和小林还坐在位子上,办公室里除了他们面前的,其他的都烂掉了。小迈和小林看着电脑愣神。小迈说:“你还记得吗?大四答辩前你玩斗地主游戏也不回我的信。”小林说:“因为我不想回。”小迈说:“那你又为什么和我一起做了村官,在这小镇上又过了两年?”小林说:“是你跟着我好吧。”小迈说:“对。是我跟着你。我再问你一句:咱们能不能结婚?”
小林低下头,看起来,她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小迈看着她。小林说:“离开这个小镇就要去北京了,你不觉得谈论这个问题浪费青春吗?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那么想结婚。”
小迈神情黯淡,他说:“我早该在两年前去走另外的一条路。我很奇怪,你不同意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小林无话可说,她想到自己26岁了,是该嫁人了,但面对现实她非常不甘心,然而又丝毫没有办法。
“如果一年后,你还在我身边,我们就结婚吧。”小林说。
小迈“呵”了一声,这是无奈的笑。24天后,他们离开小镇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得默契,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幸福的情侣。
2009年6月7号 手稿
2009年6月14日 电子稿,定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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