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毛子新世界　（散文）

金　矿

有人说文学作品是时代产物，这句话应该有一定的道理。不同的时代潮流会给每位相遇者心灵留有较深的印痕，在大社会中这些印痕也就会形成那个时代空气流动的轨迹，也就会在每个不同社会层面表现出那个时代特殊的局限观念现象，文学是一种艺术生产，它会很自然地把这些时代观念带进作品中来。

我是研究地方乡土民歌民谣的，这些民间文学作品，也应从属于文学范畴。我总把搜集来的乡土民歌民谣作品按不同时代进行分类整理，让它表现各自的时效性。这里面其中有一部分是早年共[chan*]党领导穷人闹革命时妇女政治文化翻身的题材，妇女地位提高应该是解放人权的一大义举。是被载入历史史册的新妇女运动，因此那些民歌民谣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一九四零年，新四军第一次开辟淮宝边区抗日根据地，那时我的姑母还是十五六岁小丫头，看到女战士们一个个齐耳短发，头上平戴着红星军帽很是飒爽英姿，她特别向往，自己就学着用剪刀把长辫子剪了。像电影《革命家庭》中的女主人公那样一剪子的突然行动就改变了发型。参加了淮宝抗日妇救会。那时女同胞参加革命的象征就是剪短发。

这种短发的最初名词叫“二道毛子”，这“二道毛子”可能是外来词，是随部队带来的，那时从妇救会识字班传出一首童谣，流行到社会上，小孩子都会唱：“二道毛子新世界，打小辫子活作怪，抱窝鸡是小妖怪，窝小鬏是反动派。”这首童谣在我们家乡流行了好多年，直到我们上学时，还人云亦云跟着那些大孩子学着唱。

在现在想来，大概是由于战争给贫苦农民带来苦难，使阶级仇恨升了级，当时民歌童谣也出现了一点偏激和过激，就凭发型把女人分成三六九等。民谣多调度民间口头语言，很活泼自由，也琅琅上口，这几句顺口溜也表现了这一点。“新世界”应该说是当时政治宣传的时髦语言。“活作怪”和“小妖怪”在我们这里是对一些下流女子的戏言。而“反动派”这个说法就言重了，很简单的“窝小鬏”女人怎么就成为坏蛋呢。

这些民谣的诞生，有它的特殊背景，“活作怪”是长辫子，农家女一对长辫子确实显得很不方便，劳动时拖拖拉拉，挑担子换肩都困难，低头插秧辫子会拖到水田里，就连一些受压迫的妇女，长辫子还是受虐待的把柄，辫子被丈夫公婆一抓就打。大概这就是活作怪的原因吧。“小妖怪”说的是城里那些丑恶现象，一些卖笑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多是烫得像抱窝鸡似的发型。至于说的“反动派”女人多是那些具有封建势力的地主婆。其实这种肖像脸谱我们在老电影里也都看得很清楚，根据发型就可以判断出是什么人物。

在我们青少年时代，这首民谣之所以还在流行，是与当时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阶级斗争有关，我记得文革初期农村就不允许有打小辫窝小鬏的女子，当时每条路口有人站着，一是教你学语录，二是专门剪辫子。当时我外婆已经七十几岁，几十年留下的鬏发也被造反派剪了，她只好承认错误，不想落个反动派的罪名。那时农村几代女子也都成了新世界。

现在再回味这首歌谣的意境，不觉让我们这代人想起走过来的人生道路异常曲折，反反复复绕了不少弯子，也留下一些不同时代的阴影。往往好多事都是因为表象局限着人际思维，让我们盲从地跟着走，当年青春年少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却跟着斗争哲学，就像迷途小羊羔乱蹦乱跳，很少求索进取，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现在自己快要走到晚年，才觉混混沌沌，悔之晚也，眼下已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新世界了。

新世界这个名词是没有时代局限的，不论星转斗移，不论春夏秋冬、不论日月轮回，任何时代和年代都会有一个不可阻挡的新世界，新世界的课题是永久的，要把世界装扮得更新更美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这个新世界是理性和感性相结合的思维世界，我们不能随意地牵强附会就表象来谈论它。

不过，新世界的观念更新会不断日益发展而成熟，也是与时俱进的，往往在不成熟的新世界时期，你如果一味跟着感觉走，跟着形势走，跟着运动走，跟着风向走，那也只能是一个茫然的风云人物，一旦时代变了，势必要碰壁、势必要走弯路。也可能成为又一个美好新世界的绊脚石。

“二道毛子新世界”这首童谣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熟悉了，过去的就让它永久地过去吧，我们已不需要再进行重温研究和理会它。作为我这个乡土文人也许有点过于迂腐，对眼前有些时尚事物看得似乎不太顺眼，廉颇老矣，可能已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这首民谣童谣只是那个特定时代的谣言，现在人看来对女同胞凭几种发型定性未免显得太荒诞。说来人人都想做好人不做坏人，这是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哈哈，说句笑话，我这老朽也真不想做个反动派，我在思考着，思维思想该迅速更新，赶紧跟上新时代、新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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