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个粗犷自由的地域,一个有着高天碧野的城池。在那辽阔的长城以北,藏獒,桀鹰,秃鹫,羚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坚韧地锤磨着一把刀,一把浸染着血性与人性光辉的刀。哈达在原野高高的飘,照应着这神的诗偈;朝拜者虔诚的伏帖大地,仰望苍穹时,那眼眶中的一泓,净澈如佛。
仓央嘉措是第六世达勒喇嘛,也是诗中的佛----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我问佛:如何才能如你般睿智?佛曰: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仓央嘉措是年轻的,他的心就像唱词中的仙鹤--“住在布达拉宫/我是持明仓央嘉措/住在山下拉萨/我是浪子宕桑旺波”。在龙王潭,他的假发在歌舞中激情舒展,似极了活佛端坐云端时风和袈裟的戏谑,在龙王潭,他爱上了一个女子--漂亮的达娃卓玛,他爱得如此挚诚---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在慈悲的佛前,他低低的歌诉着所有少年的悲凉;在粗糙的藏纸上,他写下浮生的叹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在这千钧一发的彷徨之际,敬仰着他的藏民以博大的胸襟谅解了他宽容着他--“莫怪活佛仓央嘉措,他想要的,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仓央嘉措是真正属于北方的,他的佛法就像哈达,如仙鹤的哈达--纯洁而富有人情。他背后的山山水水不杂,一马平川;他前面的湖水不争,波光粼粼;他头顶的天纤尘不染,蔚蓝如佛;他脚踏的地,有自由的足迹在歌舞,有神圣的五体温暖。
如果说塞北是真正开阔的梦境,心灵由此崇高;那江南就是一份被责任牵绊的儒雅。
苏曼殊,一个寂然的浪子活佛--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他遁入空门是偶然,是一时的意气。这开头就注定了他的悲哀。一个身份在荒岛没有作用,但在乾隆爱下的江南,它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凄凉。一枚棋子无论再精致,它还是得在楚河汉界徘徊。
苏曼殊尴尬地游行在江南的温柔里。他多情却不敢走出佛门;他想作关汉卿,学他浪漫不羁眠花卧柳,学他高唱“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却无法忘记自己僧人的身份。他在盈满檀香的纸笺上,写着清艳明秀的诗,更写着深情深深深几许--“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世人只一声长叹;那相思的女子看见红香消瘦绿云老去,也一把火把誓言烧个干干净净,对着西湖的水舒眉展笑。
苏曼殊是天生的儒生,骨子里有不可磨灭的清高。他爱的与其说是女子,不如说是日本的樱花江南的缠绵。他是孤寂的因为他那“心有挂碍”。可庆的是他没有蹉跎岁月。他加入中国共[chan*]党后,他的诗在行将就木处体现了端点的惋惜和开阔----“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如今的我也吟着“踏过樱花第几桥”踽踽独行在层楼之南。北方有我无比眷恋的初中和九班,在那儿跃动着我青春的呓语。心里若压着一亩土,我定要用一把锄头耙去--“心无挂碍”。要让丢失的狂沙在记忆的疆域里沉淀奋起,要让年轻的心唱着《走西口》信天驰骋,我那宁静如秋的一潭神思又何堪端得从容?
与公京口云水间,问月何时照我还。
邂逅我还还问月,何时照我宿金山。(王安石)
我用中庸的思想规矩着自己的言行,举手投足间欲留下三分儒雅;我也常想着要盛开作一朵芙蓉,以最传统的幸福让我圆滑快活,让我饱尝人生的酸苦后,从容凋落。可当我望天出神时,我想的是初中上体育课时,我正以青年人的气力拔除野草,一路欢歌。呵呵,回忆就像人本靠着青衣红妆增其姿色,日久也觉得凄惶。
还记得塞北的秃鹫有一个俗称“坐山雕”,而让人想起的不仅是栖于陡岩食人腐肉的猛禽,还有江南里快意恩仇的水寇。和这俗名一样,我是一个俗人,我热爱北方也曾痴想过南方。战争往往从南方蔓延到北方,北伐是,太平天国亦是;文明却往往从北方传入南方,琵琶是,佛法亦是。战争并不只意味残暴,文明也不只意味着发展;有利有弊有圆满,有真实自由更有关容包纳:北方和南方让中国真正从大体上体现出了中庸。于此,我更想去南北之间的那道分界线,秦岭--淮河又该有怎样的风情?呵呵!
夜雨寄北!在恰似江南神韵的浓愁凄清里,我想我更愿想着我那塞北。可惜今夜无月,我能的只是让一声平安盛满我的双手,在雨中湿润,在大阳的时候蒸发,在大风的时候飘远,在大月的时候洒满月光。
风吹草地,或是巴山夜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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