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是他所承包食堂档口的学校方要求他们一次就刷一个月的付费卡,按每天五百元计算交上一万五千元,否则营业时不许收现金。放下电话不由得想起过去读过的老舍的一篇散文《有钱最好》。
文章写的是老舍在青岛时的生活感受,衣、食、住、行、玩,全都写到了。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有钱的享福,没钱的受罪。这样的意思假如要是让我来写,不写成哀怨悲伤,也会弄成怒气冲天愤愤不平的调子。因为此时儿子的烦恼就已经使我感到深深的烦恼了。而老舍却把没钱的日子写得轻松幽默,把满心的愤慲不平掩藏在幽默之中。他不说自己没钱,而说“青岛的洋楼汽车是给阔人预备的,我有时候袋里剩三个子儿”。三个子儿和洋楼汽车相比,真是穷的可怜。而我儿子一天营业的盈余跟一万五千元相比,差距也是很悬殊的,可是,不交任何费用赚了钱偷偷跑掉的人使校方采用了这种不近人情的办法。我想这就跟信佛一样,你信他他就可以拿你的脑袋疼,而对于不信他的人却无可奈何。老舍那样把话说出来,就显得很轻松,像是开玩笑,而我所说的就露出了不平之气。至于受罪的原因,老舍也说成是自己的毛病,并且说:“等着吧,反正咱不能穷一辈子。”用乐观的态度讲悲哀的事情,让你先笑笑,然后再去细细体会慢慢品味这笑过之后的苦与痛。
老舍的文章我是喜欢读的,这篇散文的题目你一看就知道这是老舍的文章,因为那里蕴含着老舍独有的味道。他不说“受洋罪”也不说“穷受罪”,而是说“有钱最好”。读了“有钱最好”这四个字,就仿佛看见老舍笑吟吟地对你说:有钱呢?当然最好。没钱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且他的态度绝不会给你一种宿命感,更不是逃避现实,而是一种他独有的一种表达方式——把深切的痛苦化作淡淡一笑。
幽默是大智慧,他不大声呼号更不愤世嫉俗地谩骂,也不是自轻自贱的一味耍宝,而是能够抓住事情的某一切入点,让你忍俊不禁由此及彼地笑。老舍就是对生活有其自己独特的感受,所以才有他自己的风格——不板着面孔,不装腔作势,总是慢条斯理,幽默与庄重并进。
再怎么欣赏老舍的文章,儿子的燃眉之急还是得帮着解决,可是如何解决呢?他的四年大学念下来再加上他回校包下这个档口之后的零敲碎打已经使我一贫如洗了。加上自今年回到乡下还不曾有一文钱的收入,叫我如何帮助他。借吧,在心里把亲戚朋友同学全部过一遍筛子,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入网的。现在的人们都是极其现实的,仁人志士们日日为诚信的缺失而呼号,我凭什么让人相信我是诚信的?况且商场如战场,你万一赔了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让人怎么办?何况有谁稀得要你的穷命?
嘴上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心里也许真这么想,可是儿子遇到困难找你帮忙你就能无动于衷吗?记得前几年儿子还刚刚长成一个青年的时候,我俩夜晚在马路上遛弯,儿子问我:如果有一天我需要钱而你又拿不出来的时候,你还会视金钱如粪土吗?儿子多年前的预言在此刻应验了。可是,就是我把它宝贝起来又如何?
现在,我连把老舍的“有钱最好”的那种洒脱无所谓拿来摆摆样子恐怕都没有资格。颜回的“一瓢饮,一簟食,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需要怎样的勇气旷达与没心没肺?
从法律意义上讲,我此生对于儿子的责任似乎已经卸掉,可是内心里的情感是可以卸掉的吗?正因为如此,此刻的我就不能说“有钱最好”,因为那是一种境界,我还未曾达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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