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术方面,人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勤练、苦练、久练。我不晓得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跟工艺师傅出门打工的我一天早上偷偷跑到附近山上打拳,偶遇一位老者在树林中的一小块坪中练八卦掌。我屏住气息,躲在一棵树后看他练,为饱此眼福,接下来的七八天每日一早我特意偷偷上山。这位老者步伐沉稳,出拳有力,有一回我看见他游步舞手对两米外一棵一米余高枝叶繁茂的小树发出一掌,但见那些枝叶摇动若遇狂风。我在武侠小说及相关论著上对“内功”略知一二,晓得这位老者发出那掌使用了这种功夫……那都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我不想在此交代那位老者到底凭什么会指导我练武乃至练硬气功,这不是本故事内容。
一九九六年正月。
长途客车把我从赣中拉到南粤s镇,已是深夜零点过二十余分。我旁边的这位旅客,秀发红颜,是在赣南上车的,听说她跟后座的另外两位女孩都同在南粤s镇的一个制衣厂做工。
“咳——!靓妹!你们要去哪里?……”
“喂!妹子!快!上我的车!……”
“啊欧——靓妹!坐我的车最便宜!……”
我有所牵挂的这几名打工妹下车后,就遭到了数名摩的司机的纠缠,有的甚至动手拽她们的行李包,那动作显得相当蛮横粗鲁。
看街灯照耀下的那几张扭曲的脸,这几个摩的司机像好人么?
“别拉我们!我们不坐车!”一位女孩大声叫道,她用力摇动肩膀,甩动着她的行李包,企图摆脱摩的主那只抓拉的手,同时她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她的两名同伴也在为摆脱摩的主的纠缠或往旁边闪,或往车上退。看我一眼的这位女孩即是十多个小时坐车跟我近在咫尺的那位秀发红颜的小妹,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我一直未跟她讲话,对她们有所了解全在于她们几个人的聊天,再推测而知。因为身旁有一个陌生可爱尊若泰山的旅客朋友,我这次坐车明显很苦——必须严格限制肢体的伸展,打瞌睡时必须做到不往她那个方向倒,连作一二十个小时(从她们上车后算起)的车,要做到像学生上课一样端正地坐着,没有一定的功底简直是不可能的。这是正月时节,气温仍有点冷。
“喂!同志!过来帮我提这个包呀!”那女孩对我叫道。
到现在,我再保持沉默那就太不像话了。我赶紧走到这女孩一旁,用强有力的手隔开那摩的司机的爪子,她顺势把行李包松脱,将之推到了我的怀里。她的两名同伴见状,也向我靠拢,我则用肩膀或身躯对这些摩的主左傍右挤,撞开了一条通路。行了约五六米,我隐隐约约听到那些摩的司机在背后说:
“……他不像是跟她们一起的!”
“这个鸟基八!……”
“草他妈的敢冲撞老子的生意!……”
“他只有一个人,不要放过他!”
听这些摩的主的口音,都是外省人(我可以分清十几省口音),且最少夹杂着两个省份的腔调。
“同志,你送我们一程好不好?”车上跟我同座的女孩说道,“我们厂就在那边不远。”
“是啊,这位大哥,刚才下车你也看到了,那么多开摩托的拦我们。”说话的这位姑娘约二十岁,粉黄色的街灯下,她的容颜看起来也相当迷人。
“在车上没听见你讲话,但我们看得出你是个好汉——你就帮我们这个忙好么?”另外一名女孩说道。
“好的,”我应道,“其实这称不上是什么帮忙,我跟你们一起走一走而已。”
街道上看起来到处湿漉漉的,可能这一带刚下了场雨,路旁行道树上逗留在枝叶头的水珠儿被街灯照得亮光闪闪。我们走了大约一里路后,四周开始淅淅沥沥地响起来,——哦,是春雨,这种水珠儿一开始落在脸上挺舒服的。春雨越下越密,她们三位都往路旁的屋檐下跑,我也就跟着跑。在一个大型商场门前的雨棚下,她们停住了脚步。
“欸——,我们在这里躲会儿雨好了。”那行李包被我提着的女孩明显是在对我说道,“雨如果总这样落下去就干脆到天亮后再走。”
“是该躲躲雨,要不到了厂里全身淋湿样子会很狼狈。”那姑娘说道。
“芹妹子,你怎么总让人家提着你自己的行李包呢?人家挎着一个(行李包,我自己的),又提着一个,时间长了,会很累的嘛!”另一位女孩对她的同伴说道。
那女孩听其同伴一言,恍然大悟地走到我面前接过了她的行李。“谢谢你,”她说,“我原只是想让你帮我们摆脱那些开摩托的纠缠的,没想到让你累了这么久。”
这小妹哪里晓得,我单手可提两百斤,我自己背着的行李包只有几本书的重量,她这个行李包我提到天涯海角也不会累呀。然而,就在我转眼缓解对她的关注之际,我发现对面一金银首饰店(我的眼力高)门口有几个人影,聚集在那里不晓得他们在干什么。
“砰!嘣!轰!”这分明是撬门的声音!
我没有向身旁的她们做任何解释,箭一般地冲向对面。
“小弟,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是四位最大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已把卷闸门撬起了一些,估计人可勉强爬着钻进去。他们见我身着迷彩服,虽然发话温和,仍各个转身拔腿就跑。
她们几个冒雨也从对面跑了过来。
“呵,大哥,你把几个大盗贼给吓跑啦?”那姑娘看了看那撬得歪斜的卷闸门,对我说道。
“真是天公作美,如果我们不在那屋檐下躲雨,那这个店今晚就将被洗劫一空。”那女孩——芹妹子自言自语道。
“这位好汉跑起来像闪电一样快,肯定有着非同小可的身手。”另一位女孩说道。
“请快到旁边屋檐下去,别总让雨淋,要不你们会感冒的。”我提醒她们道。
她们呵呵笑着,快步走向金店隔壁的一家有遮阳棚的商店门外,我随后也走了过去。
“三位同志,很抱歉,看来今晚我不能再跟你们同行了,我要在这里等到天亮——等到那店主人来后再走。”我很希望她们能理解我即将做出的选择。
“我们也在这里跟你一起等,”芹妹子说道,“要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遭恶人诬陷,那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芹妹子言之有理,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况且离我们厂还有段距离,晚上走起来我们还是觉得有点子怕。”那姑娘说道。
“我们是该在这里等到天亮后再走。”另一女孩附和道。
“嘟——!”
“嘟嘟嘟!”
“轰——轰轰!”
另一女孩的话音刚落,旁边的金店门口就聚集了数辆摩托,放眼向摩托上的人一望,不简单:都拿着钢管或铁条,有一个还操着一把砍刀!
“好你个混蛋!是你撬了我哥的店门是不是!?”一个家伙拿着根铁条老远指着我叫道。
“你妈的x!深更半夜在这里做贼还带着三只‘鸡’!”一名手握钢管满脸厚肉的壮汉冲着我叫道,“你今晚算是走运了!”
“打他妈的!把他的贼手夺下来!”这名暴徒头戴钢盔,目露凶光,他手里操着把砍刀。
……
我独身闯荡江湖10余年,像这样的场面可谓见多不怪,早有丰富应付经验——对付亡命恶徒,没有什么理由可讲——打!但身旁有三位小妹,对手多又操着凶械,像以往硬对硬明显对她们不利。离我几尺外有一供插巨型遮阳伞用的混凝土墩,我大喝一声:“等一下!!”此声震得那几个狂徒个个眼冒金星,未待他们接着反应,我即对准该顽墩站好桩步,凝聚丹田气力,单掌“下!”地一声劈下去,歹徒们看到眼前的情景各个目瞪口呆——那比石块还顽固的混凝土墩已两边对开!
稍后,他们各自转身一言不发地发动摩托相继狂弛而去……
“你的那声‘等一下’叫得真响!”芹妹子对我说道,“比与闪电同步的春雷还更吓人!”
“呵,大哥,看不出来——原来你的功夫这么厉害啊!”那姑娘说道。
“他们就是我们刚下车后纠缠我们的那一帮人,一个也没有少!”另一女孩说道,“我其实早就看出他们心怀恶意——以前听我的同事说,某年春节前夕,有两个打工妹晚上搭乘恶徒摩托遭劫财劫色,那情形有多惨呵!”
……
天亮后,我们旁边的金银首饰店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等到店主夫妇来了,他们一齐上前与之讲清了事件的经过。那对半开的混凝土墩,及我微胖的手,则是无声传奇证人。这是个雨后天晴的春日,东方红日拨开层层云雾豪情现于其上,她们无须我再伴行。因为彼此萍水相逢,一方是梦中伊人,一方是月边流星,即便是偶然再相知也还需要日后再检验;如果自知难以维持相近不如尽量少言——这即是我深心里祝福她们、默送她们远行的一个可以勉强保暖的理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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