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　

踮起脚尖时,我发现我比自己要高。　

农村的孩子，总是把身材的高矮当作自己的荣辱的。这个概念的形成，主要还是起源于母亲们听到别人夸赞孩子长这么高时，眉眼间所流露出的隐隐的笑意，尽管她嘴里总是说高有什么用呀，饭桶一个呢。因此，当大人们在笑声中扯着我们年龄相当的几个比高矮时，为了听到母亲那句饭桶一个或瞟见那缕隐隐笑意，我就会悄悄地踮起脚尖。　

悄悄地踮起脚尖时，我感觉我很累。　

那时该有百十斤重了吧，还真应了那句不堪承受之重。一对小小脚尖，在大人们再比、重来的吆喝声里，芭蕾舞般地来回移动，好不辛苦。这种累还在于，即使我再累，也不能有半点声张半点叫屈，否则就会有让自己的身高现形让母亲的骄傲蒙羞的危险。我也有过放弃踮脚的念头，但终究被那个荣辱所俘虏，往往是用挺住来激励自己。　

当我踮起脚尖劝自己挺住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空虚。　

我为我的脚板和脚跟感到委屈。它们才是我这生这世赖以承载的啊，怎么能在关键时候，辱其存在，羞其作为？真有哪一天它们罢工不干，我就不用说闯天涯，恐怕连咫尺也难立足了。更深层次的空虚，却是对整个比赛结果的怀疑。难道那脚尖所撑起的两寸天空，真的就是自己的天空吗？　

踮起脚尖后，我享受过无数的荣耀，但惩罚也终于来了。　

初中毕业的时候，学校是照例要体检的。我的当时的１.６５米的身高，被活生生地踮出了１.６８。这个１.６８也就堂堂正正地记入了我的档案。高中排座次，凭借农村孩子还算挺拔的１６８，我被荣幸地编在了最后一排。我的眼睛不好，才０.３左右，黑板上老师的板书，就变成了万里雪飘。这个时候，是向老师倾诉我的眼睛，还是交代我的虚伪呢？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交代。老师说你很对，滥竽充数，自欺欺人，最终伤害的永远是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