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书屋文稿　随笔

还是活着好

——写给那些活得不耐烦了的人

马贵毅

夫喜乐者，约莫大同小异；悲苦者，也约莫大同小异。

从未见得世人一乐一喜便接二连三地疯之狂之；也未曾得见众生一苦一悲就排队加塞儿、争先恐后地悬梁自尽。

乐，固有其“乐极生悲”之说。但所幸者，迄今为止，我们尚未耳闻目睹有何名家高手缔造诸如“悲极必死”之道。

若问何以然？马先生必曰：乐也罢，苦也罢，但凡投错了胎居然变成了叫住“人”的动物，依我看，还是以活着为好！至少，活着的，总是些聪明人。而聪明人，大凡没有一个是热衷于自毙寻短见，厚着脸皮提前向人们索取花圈、祭幛之类玩意儿的。

马先生很聪明。所以，马先生至今不独依然活着，甚而至于还活得安然无恙、心安理得、心旷神怡而且煞有介事。纵有厄运临空而降，遇上歹徒作孽行凶什么的，怕也是三刀五刀捅之不死；七手八脚亦掐不断气的——理由无它：该马先生至幼而老，好不容易活到这把年纪，竟至于连富贵荣华头地出人究为何物、竟有何味，还全然而无其知，凭什么你阁下就要我现在便去死了乎哉？！要马先生现在就闭眼死去，以便接见阎王老爷，当然可以，不过，依老夫愚见：恐怕起码得让先生老夫我当两天皇帝老儿以后，再来细说下文！

这位不满了，曰：“你小子幸福!你小子走运！你小子活得轻松愉快！你小子当然舍不得可爱的活命了！”

呜呼!我小子先生当然是舍不得可爱的活命。但那却全然不是你阁下老爷和你陛下太太所横加想象并高声嚷嚷的伟大理由。

夫马先生篇篇奇文，盖世绝美，八方文人学者，无不敬仰之致。地球人统统难以免俗。君不见：马老人前英姿飒爽、谈笑风生、踌躇满志而复春风得意，风流倜傥得无以复加，就连老天爷都不得不加以适度的愤怒和谨慎的嫉妒。但，人后又怎么样呢?

曰：全然不堪入目！

寂寥处的马先生，虽不能是说是青面獠牙、如魔似鬼，但，最起码也是愁眉苦脸、泪眼汪汪的。绝不像各位想象的那样脱俗超凡、飘然若仙。

对了：“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老夫又何能免俗哉?

遥想当年：马先生气壮之如蛮牛；心高之如航天飞机。能编点儿小说骗人，便陶陶然以为取了真经，得了真传，上了正道，且直奔“诺贝尔文学奖”而迅跑之去，成名发福外加光宗耀祖在即耳！还满以为：连火车先生迎头见我而来，也只好急忙闪开让道；连飞机阁下见我匆忙赶路，也毫不犹豫地刹上一脚，以便我先生好一步登天……

殊不知，俗话讲得妙之致极：“初学三年，天下无敌；再学三年，寸步难行！”。几经摔到，几经碰壁，到如今别说一事无成再加一无所有，便是连老婆也只混上了一个，依你说，我先生阁下何不一死乎百了哉？

主意既定，正欲英勇投井，但忽然念及：咦，谁他娘的给在下开追悼会欤？——纵有亲友三二硬着头皮前往悼唁，怕也脸上无光，心中有怨：“爷的！怎么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亲戚家伙？”——继而，那悼词和祭文又让人家怎么写下去也？曰：“马公如之何复如之何，又怎么样兼怎么样……终于（就算是）因公投井自尽，实现了其生前之光辉夙愿和崇高理想……”云云，这就大煞风景，令人反肠倒胃！于是当即英明决定：再活一回！

遂打道回府，退回斗室。

归途中，但见万物万景皆有色有声，有趣有情，便不觉幡然而悔;禁不住笑骂自己曰：“你小子其蠢如猪也！真是其蠢如猪也！”遂大步流星回得寒舍，斟美酒而缓酌之；沏佳茗而细品之；燃香烟而雅玩之；放音乐而静赏之……顿入神仙境界，不在话下。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我小子哪里比猪先生还蠢呢？冤枉冤枉！真是冤枉！——连米斯特猪也差一点就比马贵毅强了，好惊险！却原来，认真一想：硬是从来还没有听见（更不用说看见了）有哪位猪先生或猪女士投河跳井、悬梁自尽（就是人们要杀之解馋果腹，也无一不是嚎啕大哭、悲愤而哀者也），还将遗书恭而撰之，且一式八份留于猪圈里……

后来，就此奇想写下妙文一篇曰《我为什么活着？》，发表于《中国人口报》，竟大博国人青睐——究其原委，盖由于“英雄所见略同”焉：纵有三灾九难十八般悲恸再加三十六种惨苦，与死相较，活着的理由，更多出万千耳！

莎士比亚先生不知活了几多年岁？但有一点马先生是知道的：他的命，不是他自己拿去抛掉的，而是老天爷届时收回去的——盖有莎氏名言为证，兹恭录于下，以正视听：世间原本无所谓悲剧或喜剧，要紧的只是你自己怎么看！

这话，简直就盖了帽了！

又想那年：一婷婷玉立兼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柔肠寸断且外加温良恭俭让地将马先生爱得脸红心跳几欲登天。^_^。殊不知，一枕黄粱后，她小姐婀娜多姿美轮美奂地竟公然就再也不爱我了，搞得马先生阁下从美妙云空一筋斗跌到泥泞地面，真真悲愤交加而又痛不欲生！故当即决定触电自戕，以示坚决的不平和严正的抗议；同时，也吐血昭示天下男党同胞：美女（们）多半都不可靠！（后来呢，我阁下终于是想通了：既老且丑的我先生，能有美女轻轻地爱一下，就已经是鸿福齐天大圣了，岂能贪得无厌？！）

马先生当时的心情，看管列位当不难想象。

待我找来铜线，接通电源，正欲英勇就义之际，一不知名的老鼠小姐（或是先生）如救命恩人般地从我的小床下窜出，见我后，因恐惧而猛地转身，刹那间便不知了去向。临消失………盖马先生即便人再丑、命再薄，今生就算娶不了黑玫瑰，娶不了红牡丹，也娶不了黑郁金香，还娶不了十三太保，我就不相信：难道天纵英才的马贵毅先生，就连鸡冠之花抑狗尾之草也娶不了乎！我倒要试试！！！

于是，马先生便忿忿然威武不屈地将手中的电源插头接于电炉之上，将上海咖啡煮沸，倒出来后，躺在床上，边饮边寻思：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景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妈的，堂堂一伟男子，竟为负心女儿含恨捐躯，还连收条也见不到一张，真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当下便拍案而起：我阁下今生若短命则罢，倘能长寿，若不另寻一赛花胜玉万媚兆娇的女子树以为妻，则誓不为人也！到时候，只怕伊悔之晚矣！哈哈　……

说到这儿，朋友，马先生处心积虑要说的就是：不为别的，有时候，就凭争那么一口气，我们也还是宜活着的好！人么，委实应当比猪先生狗女士牛小姐羊阁下鸡太婆和鸭妈妈高明一些才是！

……呜呼！说了这么老半天，你先生仍是死心铁定、无可挽回了么？好，好，好……好死不如歹活！——尔等竟连如此这般之低的境界也入不了门，那我老先生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去吧！去吧!你看：多么蓝的天啊！一直在，不要往两边看，你就会身轻如燕，腾云驾雾，融化在蓝天里……

且慢！暂停三秒于楼顶边缘，想一想贵阁下之墓志铭须作何编撰？盖马老纵是以碑文悼词之绝美而称雄于四海之内，也誓死——宁可从此弃笔它就——也绝不会为你效劳的！抱歉抱歉！阿——门！不过，你我人类一场，自当分工合作。你准备跳吧！待老夫去把音响准备好，把《哀乐》cd放上，为汝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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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