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两件事情,颇有记述的必要。一是qq群传来一则消息,说是成都8路公交车上,有人突喊一声“冒烟了”,立即有十余人拿出自带的小锤子砸碎车玻璃,鸭子扑水般惊慌逃生,结果却是虚惊一场,气得司机干瞪眼,问是“哪个胎神在瞎起哄”。
二是我曾写过一篇《当代犬儒在中国》,突遇两名同事发表议论。男的说在当前情境下,你居然敢写那一类文章,莫非是不想在这里“混了”?女的说你不要以为你的东西能改变人心,相反,真正的犬儒都不会在意丝毫,不会做犬儒的却可能因此而找到如何做犬儒的上好教材;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你揭示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便记起昨日在“天涯论坛”发文的尴尬,因有“邓贵大”之名,遂成敏感字眼,不得发送;被迫改为“邓大”,方才张贴成功。又记起八百年前宋高宗的逻辑:凡为大将,若无贪心,必有野心;若无野心,必有贪心。秦桧更以“莫须有”的罪名,与宋高宗狼狈为奸,最终将岳飞杀害。
诸如此类的琐事或感念,本不具备相关性,我却仍旧发现一些共同的要素:一为小锤子,一为死神的眼睛。先说小锤子。去年因一场大震,成都人数月不能安眠,时常处于地动山摇的恐慌之中,身体与心理都极是脆弱。前日又有起火事件,留下二十余具焦烂的尸体与七八十个身受灼伤的活人。伤亡如此重大,据说是因车门没能及时打开,安全锤又没能发挥作用。能不能打开车门,多是司机的事;能不能拥有小锤子,却是人们可以自我做主的事。川人幽默,川人也精明,其实中国人都精明,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时代,谁都可能自备一把小锤子,或如邓玉娇那般危急时刻拥有一把修脚刀。事实上很多人真就这样做了,即如当年非典、今年流感蔓延之际,道途上往往多见面戴口罩的身影。
因此,小锤子其实意味着预防危险、保全自我的主动选择。这种选择不啻针对身体,同样针对心灵;而且在许多时候,人们对心灵的防护,远远胜过防护身体。譬如,有人绝不可能批判犬儒或暴徒,这便可以免受它们的攻讦或伤害;有人绝不乐意戳破所谓和谐的面纱,这便可以心安理得的躲进可资享受生活的圈套;有人煞费心机想要阻绝真实信息传播的通途,这便可以掩耳盗铃般自欺欺人一阵子;有人以魔鬼的、强盗的、流氓的或荒诞不经的歪理邪说来推断事理,这便可以为苟延残喘的末世心理找到一点点依靠;有人乐于从大众、从声势、从浊流,以为如大多数落叶一般被秋风席卷,“天塌下来大家死”,也便可以认命。即是说,国人对自我吉凶祸福的防护,早已比小锤子还小锤子,比火眼金睛还火眼金睛:甲型流感来了不吃猪肉,三聚氢胺来了不喝牛奶,“尚方宝剑”来了不管人性,血雨腥风来了不计正义……
本来,对身心的防护无可厚非,既出自本能,也出自必需。然而,死神作为执行死刑或肉刑的神祗,有没有可能看走眼,有没有可能下错手,有没有可能祸及无辜,有没有可能因为人的有效防护而痛失良机?死神说:绝无可能,不管人相不相信。事实上,人可以草菅人命,神却不会;人可以用钱买命,神却不会;人可以徇情枉法,神却不会;人可以视一切为偶然,神却不会。我便知得:臭痒层的空洞开在渺无人烟的南极或荒漠,是神有意在将人类保护;法老的诅咒之所以灵验,是因为背后确有或神或魔的强大威力;十恶之徒的最终灭亡,只因他再也没有可资延续生命的点滴德分;大善之人的瞬间伤亡,只在生前、身后的因果必须如此这般演绎。一言以蔽之,人中或死或伤的全部变故,都只是大奸、大恶、大罪之徒的悲剧,决非忠臣志士、仁人君子、大善大忍者的悲剧。
说到底,挪亚方舟是真的,它必救得信神、向善、重德的生命;小锤子的功效几乎为零,当心性魔变、大罪滔天之时,谁也自救不得;死神的眼睛雪亮,它所主导的地震、海啸、洪水、人祸等等,都有实在不过的原由,都有明确无误的指向。而所有予人以忠告的文字,能清醒的便清醒,这本是智者的初衷;不能清醒的,无论熟视无睹也罢,讥诮嘲讽也罢,反其道而行之也罢,都是态度与选择,都与或生或死或伤的结局密切相关。
2009-6-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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