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就没有人问过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如果问,我说,我的童年,最难忘的不仅仅是牛背上的牧歌,还有那记忆犹新,如醉如痴的小人书。
——题记
【1】
我的童年,是苦难的童年。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把饥饿如阴霾般笼罩在人们心头,饥寒交迫中,多少人饿出水肿病,多少人没有吃的而命丧黄泉。
哪年,我出生了,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出生在大山的怀抱中。
出生在不该出生的世道,父母喜忧参半。喜者,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了传宗接代的儿子;悲者,没有一粒米的日子,该如何养大这苦命的孩子。
父亲向亲戚借了点钱,走很远的山路,很早到小镇上的供销社排队,购买了两个瓦罐,然后再走了很远的山路,到近八十里外的坝子,用瓦罐向当地的傣族换了一小块红糖,一只鸡,向热情好客的傣族要了点粗粮充饥,就披星戴月往家赶。
家里,有刚生了孩子的妻子,就是我的母亲,我出生已经两天了,她就只吃了一点女儿从山上挖来的野菜粥,没有吃到一点营养的东西。熬到无奈的深夜,太饿了呀,大人落泪,孩子啼哭, 母亲拖着虚弱的身子起床,用一碗开水,兑点锅盐(当地烧制的一种坨盐)喝了下去。
家里,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儿,我的姐姐,该上学的年龄了,就不知道学校在哪里。就天天像跟屁虫一样追着母亲田间地头做活,大山深处挖野菜。
苦命的两个姐姐,生长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但苍天是公正的,没有能够读书,这高高的大山,却赋予了她们灵气和聪慧,他们长得清新秀丽。以后我长大了,有了小人书,她们已经是大姑娘了,还和我争小人书看,她们不认字,看了后,我就讲故事一样讲给她们听。
生活的逼迫,父亲在无奈的情况下,跟人到很远的山里伐木,几个月难得回家一转,用汗水,为儿女们换来一点点大米。母亲小心翼翼的用一个小瓦罐,煮成粥喂我。
两个天天吃野菜的姐姐在一边可怜巴巴的看着,等我吃好了,她们就抠瓦罐里剩余的米粥,吃得津津有味。
像家里养的小猪小鸡,随岁月流逝,我一天天长大。
七岁的时候,母亲和姐姐们上山砍柴,就带上我。就这样,我在大山里不知愁滋味,愉快地欢乐玩耍。
后来,父母商量,说,为了我的前途,该送我去读书,几辈人都不识字了,家里再困苦,也要供孩子读书。家里有个识字的人,是有好处的。
当时最近的小学校,是在离我们村子有十多里路的大队上。八岁的那年,母亲就领我去上学了(当然,还有那个不再此文内的小妹)。从此,我的人生发生了转变,我不辜负父母姐姐们的期望,走出了大山,走过村子里祖祖辈辈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凄凉。
伴着童年的牧歌,我走进了小人书中。
【2】
第一接触小人书,好像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我们大队上的小学校,是用土坯垒成的土掌房。教室里的课桌,是用山上的木头改成的木板,用几个土坯或石头垫起两边,坐的板凳也是一样的。
小男孩总是调皮捣蛋,教我们的是个初中毕业的大慨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我们不叫她老师,教她小老师。下课后,我们从土坯磊成的窗户上爬进去,把她的几根粉笔偷出来分了,几人拿着乱画,第二天小老师来上课,发现粉笔不见了,找得满头大汗,我们高兴。
对小老师的转变是从小人书开始的。
有一天,上了一节课后,小老师说,同学们,这节课老师讲故事给你们听。我们最喜欢听故事了,欢呼雀跃。小老师从发黄的帆布挎包里拿出了一本画有图画,图画下面配有文字,像大人手掌一般大的书。
我们立马围拢到已经坐到教室中间的小老师身边,我和几个男孩子爬到土坯磊成的“课桌”上,静静听老师讲故事。依稀记得,讲的是《上甘岭》中的黄继光。
我想,怎么要用身体堵枪眼呢,为什么不用一块大石头。
但从此,我就喜欢上了小人书。
每天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三五成群,带上工具,到山里砍柴,先把柴挑回路近些的家里,在家里等柴干燥后,挑到很远的公社上卖给酿酒的人。这柴是秤斤卖的,一百斤大慨是八毛左右钱。
为了要买小人书,我小小年纪,就挑柴卖。一天天积攒,总算有两快多钱了,我和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在一个假期里,我们相约走了很远的山路,到公社上的小书店买书。
记得购买的是《新来的小石柱》,是写一个孩子去国家体操队练体操吧,还有一本好像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写苏联的保尔在病床上仍然写书。还有一套画高尔基的,是三本,叫《童年》、《在人家》、《我的大学》,我只记得依凡背十字架,被十字架压死了,看后还哭呢。
小人书买回来后,我们几个小伙伴总是相互传着看,因为说好了,就一天或半天,为赶时间,连上课时趁小老师不注意,悄悄的看,回家吃饭,端着饭碗,蹲在门口的石头旁边,把书放在双腿上,在看呢。
父母姐姐们可高兴,这孩子,知道用功学习,将来必有出息。他们不知道,我看的是娱乐的小人书。
直到有一天,姐姐没事就翻我藏着的小人书看,画着图画呢,她告诉了父母,父母不认字,就对姐说,反正是读书,有图画没图画有什么关系。
姐讨了没趣,就不管我了,后来,她们两姐妹听我讲书中的故事,自己也小心翼翼的翻看。
【3】
渐渐的,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的小人书越来越多。姐姐们也知道了小人书的乐趣,我也教她们几个简单的字。
那时,农村里没有电,更没有电视。到夜晚,很多人总是聚在一起,听老人讲他们的故事。
村子出去工作的人没有,但有几个去当兵回来的,当兵前,他们也不认字,当几年兵回来,就认字了,还带回很多书,当然也有小人书。
村子最上面有个叫李安的大叔(他年龄不大,但辈数高,我们叫他大叔)。当兵回来后就带回来很多书,到傍晚,他家里总坐满了人。很多村子里面的年轻人,都涌到他家里,听他在用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下讲故事。他的父母喜滋滋的把南瓜子等小食物拿出来接待客人,在这山区里,他们历来讲究“山朝水朝不如人来朝”,任何一家人,都希望别人来自己家里“串门”呢。
我天天晚上都要去,听李大叔讲故事。记得有一次,他翻着小人书,讲《三国演义》,讲到武松把西门庆和潘金莲杀了,然后就把这奸夫y*妇的头献在哥哥武大郎牌位前,说,哥哥,兄弟为你报仇了,话音未落,从供桌下面飘来一阵清风,就闪出一个人来……我们听到这里,害怕及了,以为真的是武大郎的鬼魂来了呢。
慢慢的,李大叔对我有了好感,就送我一本《三国演义》,还有一本有他们战友题字的用塑料封面的笔记本,我感激之心,难以言表。
到我要到小镇上读初中的时候,我自制的小木箱里,已经装满了满满一箱子小人书,我全部留给了小妹。
光阴荏苒,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一切都像过眼云烟,在脑海中坦荡无存,只有这小人书,时刻在我梦里出现,挥之不去,梦中醒来,我感慨不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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