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儿时的记忆,留存最清晰的应该是插田了。
我五岁就开始插田扯秧。想想现在的五岁稚童,大多还是要劝着才能吃饭的,那时可没这么富贵娇气。记得第一次跨进田里,浑浑的水和稠稠的泥没了我的肚脐眼呢。
农家的孩子懂事格外的早。和我同龄的,无一不是五岁前后就下田。我的五岁是1970年,那时还是人民公社,什么都是公有制,劳力也是如此,一般一个男劳力一天10到12个工分,女劳力8到10个工分,干得多少好坏都是一样的。惟有一年的两次插田,却是定额计工分,记得插一亩田大约可以得到30个左右的工分罢,可以当上三个劳力平素的整整一天的辛苦,这就是我们之所以五岁下田的原由,也是“小孩盼过年,大人望插田”的原由。
我七岁时就可以一天插一亩田了,在全生产队,我插田的速度是最快的。我的最大的诀窍,就是插完一厢秧的过程里,从不起身舒展什么筋骨,我的忍劲,是全队都夸赞的。其实我的腰背哪里能不痛啊,近一个小时就那么一个弓背弯腰的姿势,铁打的脊骨都会受不了的,但我能。因为我的目标,就是追赶我身后的伙伴们,看着自己一步步接近他们,那种快感真是难以言喻啊。
然而我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插秧的质量奇差。队里插田质量最好的是我姐姐,每一厢秧她插出来就象一封书,整齐规矩,速度又快,队里的质量监督员一旦抓着质量差的,都要他们到我姐姐那里学习学习。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开始了我的无地自容,因为我姐姐的标准的秧厢就在我的旁边,他们看到姐姐漂亮的作品的同时,也就看到了我的丑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只相同的秧苗,在姐姐手里能变得如花似玉,而在我的手里,却是那样披头散发、东倒西歪、不堪入目呢。
最喜欢的是春插。那时田里没有双抢时的那种禾蔸,泥巴稠软,手感出奇的好。七二年的时候,妹妹也能下田了,在妹妹面前一展哥哥的英武,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啊。春插时太阳温柔,心情舒畅,正好在妹妹面前大展雄风。我的一贯手法是,在一段时间的沉寂以后,突然用空手在田里快节奏地击打,造成一种插秧速度极快的假象,这时妹妹惊奇而羡慕的小脑袋必定会扭过来,最后的结论,当然是我们都哈哈大笑。
夏天的双抢真苦。大人们都要去收割,插田的任务就全落在孩子们身上,一个双抢漫漫的有一个多月啊。太阳奇毒,日子奇长,蚂蟥奇多,田里还有好多毒虫,一个双抢下来,我们的手心早已没有一块好皮,全是溃烂的红肉丝,一般我们的治疗方法是,用一种叫田塍草的草药敷治,有点刺刺的痛,因此敷药有时还得要爸爸和妈妈的强迫。
但我最怕的还是一种叫鸡蚊子的小虫,叮在身上头上奇痒难耐,凌晨和黄昏是它们最肆虐的时候。为了比吃肉还痛快的抓痒,我一般是不惜用沾满泥巴的双手在身上头上乱抓的,这样一来就苦了妈妈,她在繁重的收割的同时,还要一天给我们洗两次衣服啊。不过后来我学乖了,有了一种对付鸡蚊子的好办法,就是用泥巴把头严严实实地裹住,一个光溜溜的泥巴脑袋,曾引来好多困倦里的笑声呢。
双抢时我们有一个最大的苦中作乐,那就是去二十里外的部队看电影。哪一天如果得知部队有露天电影看,那一整天啊,都会沉浸在难以言状的喜悦里。一般我们十几个同龄的伙伴早早相约,并规定不准占插多的秧厢,好早点收工,如果不能同时收工,是会受到大人们的责骂的呢。但是,队里有一个叫灵芝的,姐弟三个插田出奇的凶,一个双抢光插田能得1500个工分,是全队最高的。但可恨的是,他姐弟占垄厢特别的厉害,一丘田刚整理好,他们就把秧丢进去,往往占上三分之一,弄得人家没田插,她家却插不完。这时,我们一般想出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看电影来惩罚她。有一天部队放《闪闪的红星》,听说特别地好看,我们便在下午相互帮忙同时插完了各自的垄厢,但没有一个人去帮插灵芝多占的那两厢田。时至今日,我还记得灵芝姐弟三个的渴盼的眼睛......
灵芝,你今天还在责怪我们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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