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临,无尽的漆黑又似梦魇般蜂涌而出,沉重郁结的空气,包裹住所有星星点点的惨淡月色,黯淡了整个天下。
萧落的树枝上,残存的枝叶无力的挣扎着,发出艰难的呻吟。淮河依然静静地流淌着亘古不变的河水,分离着彼岸,安静的像是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
严青拔出腰间长剑,静静凝视着锋利的剑锋,双眼一收,长剑翩翩刺过茫茫夜色,尖锐的剑气寂寞地划过空中,却了无痕迹。
这把长剑跟随严青二十多年了,每隔一段时日,严青就会亲自磨砺长剑,剑锋自然不减当年。然而,磨砺的这般锋利又有何用呢?内忧外患的年代,它却已有十几年没有用武之地了。
十五年前,孝宗即位,平反岳飞,昭雪秦贼时期制造的冤假错案。重用主战派,重新拜张浚为相,整顿吏治,积极备战。经过与主和派的激烈斗争后,决定北伐。
严青依然记得当年的场景,就是这支长剑,实现了自己杀敌报国的志愿。初战告捷,失去了的灵州与宿州终于被收复了。那时,严青意气风发,长剑狂舞,敌血纷飞,降退多年的大宋王朝终于下决心北伐了!
然而,谁又会料到,那场战争仅仅只是昙花一现呢。金国很快在河南调集了兵力,反攻。因为大将李显忠与邹宏渊不和,宿州失守,接着宋军又在符离溃败,北伐失败。贪图享乐的主和派看到战争失败,又大开求和论调,一时间朝廷内部人心惶惶。金又乘机继续进攻宋,大宋一时岌岌可危。最后,孝宗答应了金国的议和条件,将完颜亮入侵后,宋收复的唐,邓,海,泗四州还给金国。改宋对金称臣为叔侄之国,将岁贡改为岁币。将秦,商二州的土地割让给金,以大敖关和淮河为双方疆界。
从此,长剑便寂寞地雪藏在黑暗的剑鞘中。
十五年了,宋朝却再也没有采取过什么行动了。严青和所有戍守边关的战士们一样,在看似和平安宁的边境上,空空的等了十五年。
打更的铜器依然不厌其烦的被敲打着,响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不知染白了多少战士的头发。
远处的墓地里,青冢无名,朦朦浓雾,像是从坟茔里钻出来的,那都是些戍守边关的战士,或老死或病死在沙场上。当年与严青并肩作战的李越常,也是老死在这静静的边关上。严青还记得李越常临死时对自己说的:“难道我就这样死在边关了吗?早知道还不如当年就死在战场上。”
多少的战士渴望着能够早日出战啊,和平安宁是天下所有人都极力追求的目标,可是堂堂大国,却岁岁进贡,朝不保夕,苟延残活,仰人鼻息,这种表面的和平是天下所有有志之士不能容忍的。
边境上不断的有北方的遗民,从金贼的统辖的区域里逃出。严青依然记得那个从金贼下去里逃出来的男子,他说要加入戍守边关的军队,希望能够挥戈北上,收复祖国失地,因为无数的同胞们还在侵占区内深受异族的蹂躏。当时,严青什么也没有解释,只能苦苦的笑一笑,也许,朝廷里的高层官员们早已忘了那些身陷异族的遗民们,也或许,他们早已将遗民划为异族人民了。
十五年了,国家已经修养了这么多年,应该有能力与金贼拼一拼了,难道大宋国就要永远这样吗?
严青叹了口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前日,严青进京面圣,说及战事,一批好安逸乐的朝廷大臣极力反对作战,皇上似乎也怠位倦政,并未做出任何决定。
临安城内,依然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那些极力主和的朝官大臣,依然生活在浓歌艳舞之中,尝不尽的奇珍海味,享不完的温软香甜。乍看之下,这俨然是一个安乐的太平盛世。
回到边关,严青来到兵器库。粗长的铁戟都生出了厚厚的红锈,墙上的弓箭依然蒙上了厚厚一层尘灰,取下弓箭,搭指拉弓,却听到砰然一声,弦断箭落!十五年的时光,迟钝了铁甲利器,腐朽了弓弩强弦。
一缕冷风吹过,半白的头发越过头顶,散落在严青纵纹丛生的脸上。长剑入鞘,忧心难已,淮河却依旧。望着彼岸熟悉的疆土,两行清泪参差地布满整个脸际。
不知何方,突然响起了一曲笛音:
“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令宵垂泪痕!”
悲婉哀戚的笛音,辗转反侧,直逼人心弦。没落的现在,哀怨在心中,当年笑傲战场的壮景,又繁华在了眼前。
不能在等了,这样漫长的等待是不会有结果了。
长剑再度出鞘,浅吟着划过夜空,留下一道耀眼的锐利光芒。夜,依然朦胧,严青心中却是一片光明。
严青手提长剑,快步走回营地,召齐属下几个心腹军官:“我等在此苦守多年,虽了无战事,但百姓依然苦不堪言,我等亦枉白了少年头,今有一计,不过亦会使大家深处险境。”
副总兵刑权一抱拳:“我等忠心跟随严总兵,况且,空守不战边关也不是我等意愿,愿听从严总兵调遣。”其他几名军官也随声应诺。
严青一凝浓眉,“我欲今晚渡河前去偷袭金贼,誓在挑起宋金之战。若我大宋出战,则收复失地指日可待,若大宋继续降和,我等就是继续戍守下去也没有丝毫意义。不知,大家一下如何?”
“我等早就盼望能够出战,今既如此,我等愿披甲出战。”众军官异口同声地答道。
严青握了握长剑,脸色微青,“只是,这次出战肯定是有去无回……”
“我等既应出战,就没想过要回来,战死沙场总比老死边关好!”
“好,严青佩服大家的魄力,来世愿再与大家并肩作战。”严青大笑起来,“大家回去召集本部心腹勇士,今夜四更帐外集合出发!”
众将散去,严青却留下刑权,“来人,将刑权捆起来!”
“严总兵,这又是为何?”刑权惶然不知何故。
严青突然一笑,“先要委屈一下你了,我等前去袭金,必定有去无回,军营却不能无人掌管,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知道你最有能力做这个总兵,所以留下你。我等无命令贸然出击,朝廷必然怪罪,为不至累及你,故将你捆绑起来。我已经安排士卒于卯时前去禀告将军,到时将军必然不会怪罪你。”
“不,我愿意随总兵出战,虽死无憾!”刑权满脸刚毅。
“但是,这里的任务更重要,一旦挑起战事,这里必将有恶战,那时你将担起整个国家的安危,这里只有你有这个能力了。”严青拍了拍刑权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打更的铜器又响了,悠长的声音穿破夜色,给人一种振奋的喜悦,,年复一年的打更声,终于告别了十五年来的单调与无助。
帐外,五百铁骑,披坚执锐,眈眈欲发。
严青骑马当先,拔出长剑,锐利的剑气刺穿夜空,“出发!”
夜色正浓,掩住了五百勇士刚毅的身影,却掩不住那满身的锐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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