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儿子要参加高考，从昨天开始，一向胃口很好的我突然吃不下饭去了。昨天下午，说是为儿子缓解情绪，其实是我想让自己能做出个表率。我们全家在饭店吃了一顿饭。说真的，菜肴很不错的，可是我发现大家都吃的不多。饭桌上我原想尽力不去说考试的事情，可没绕几句，就又回到考试的事情上去了。

想想也难怪。面对如今竞争激烈的社会，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来说，高考意味着什么，我想有何没有过体验的人都会有明晰的认识。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我发现倒是儿子的心情很不错。大概是因为也算是公民的年岁了，知道父母心中的担心，所以总是捡着说些开心的话。

勉强吃了几口饭，下午还要陪儿子去散步。走在郊外的田埂上，我和儿子选了个既和考试有关联，又不是考试的话题。儿子的心思我知道，他一直想读复旦大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复旦独有情种。不过去年冒了一回险，结果名落孙山。我知道，责任不在儿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态不对。说心里话，就儿子现在的实力要考上复旦大学的确有些望梅止渴。但儿子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儿子今年似乎开始有些实际起来，他告诉我，复旦上不了，他就一定要南开大学，或者是四川大学。他说这几个学校的文化氛围很好。将来有机会想考文科的研究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我的影响，他说想读经济学或者是哲学。儿子是学理科的，按说当今社会学点手艺比什么都强。可儿子不愿意，说在中国不走仕途简直就是对人生的浪费。

我问什么？儿子说，李鸿章都说了，在中国连官都不会做的人那可算是蠢笨到家了。想想看，从七岁上学，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是货真价实的。如果不选一个扯淡的行当过完后半辈子，那不是太遗憾了。

要是放在往日，我是一定会狠狠地尅他一顿的。可是明天就要考试，既然儿子说的开心，我也就跟着参合起来：“怎么，你也想当官？”

“为什么不呢？”儿子走在田垄边上，顺手折下一根快要成熟的麦子：“快收麦子了。现在，中国政治待遇最高的恐怕就是农民了。因为他们被誉为是国家的主人。可是让我说，最可怜的就算是农民了。在西安上学，我们班就有几位农民的儿女，不用交谈，光是看他们身上穿的，还有吃的就能知道他们是农家出身。”

“这是暂时的。”我说：“现在国家已经开始扶持农业了，许多政策都对农民倾斜。我想不远的将来农民也会好起来的。就像人家美国，现在农民才是最令人羡慕的一族。”

“你和人家美国比什么呢？”儿子看来是有些真的不高兴了：“我们在说中国，说我们的现实呢。你说的那些惠农政策，是真不懂，还是在糊弄我呢？让我说，什么补贴，天晓得那是补贴给谁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觉得儿子的思想真的是有些问题了，马上就要上考场，马上就要成为一名时髦的中国大学生，存有这样的思想那怎么能行呢：“我们国家本来底子就薄，如今能发展到这个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需要时间。”

“我说老爸，我看你也是让官当的有些犯迷糊。”儿子说：“现实还看不出来。就说你们吧，表面上看起来，一个月的薪水也就两千块钱，可是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政治理念是不是本来就这样，反正我看到许多当官的还真的就是把自己和全家都交给了党。这里包括吃喝拉撒睡。”

“你就为这个去当官？”我问。

“当然了。既然社会就是如此，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做官呢。”儿子说着，开始把在手里揉搓的小麦放进嘴里：“有一种现象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解放前是地主老财的后代，现在还是地主老财。过去是贫下中农的后代，现在更是贫下中农。人人都说农民是国家的主人，可主人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又有多少主人能享受中国的物质财富呢？”

“你这样的思想可不好。这对你今后的成长没有好处。”看来儿子还真的是长大了，思考问题已经有了自我的思想。这阵子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话头一转：“你为什么非要去读那些文化积淀比较好的学校呢？”

“这就是中国文化的魅力。”儿子说：“现在社会讲究的就是人脉资源，去了那些学校，将来光是同学就可以相互照应。现在做官要的不是本事，要的就是关系。难道你还没有这个教训吗。你们单位不是也给农民做补贴吗？难道你不知道那些补贴其实都是给了商家，给了那些已经是极少数富裕起来的人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我一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心想在和儿子说，他把这些念头带进考场，天晓得明天会做出什么举动。

回到家，儿子似乎还不在乎。可是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发毛。儿子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一档子综艺节目，看样子还很开心。到了快十点的时候，他知道该上床休息了。于是开始准备明天考试的东西。我看儿子把巧克力，还有咖啡都放在茶几上，然后对他妈妈说：“明天早晨七点二十叫醒我，再叫醒我之前先把咖啡给我冲好。”

儿子说完就去睡觉了。为了不打扰儿子休息，我也强迫着自己上床睡觉。不知道是心情紧张，还是心里没有办法承受将要发生的一切，反正总是无法入眠。在床上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后来总算迷糊了，可没有想到一下子全都进入古怪十色的梦境之中。竟然梦到我也去赶考。可到了地方怎么也寻不见考场。人家都进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不知所措。

早晨五点钟我就醒来了。本来想起床，可妻子说起早了会影响儿子休息的。所以我只好半躺在床头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香烟。总算熬到七点钟，我开始起床。也不知道儿子昨天晚上休息的好不好。等我去喊儿子起床，才发现他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睡的很死。我叫了半天他才懒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儿子说早晨不吃饭，就吃一根香蕉，喝一杯咖啡，吃一块巧克力就可以了。吃多了人就犯困，上了考场会不兴奋的。一切都按照预先设想的进行。到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看时间也快到八点钟了。沃恩儿子是不是可以走了。可儿子说，九点才开考，去早了反倒让人心慌。

我们一直等到再有五分钟就八点钟才开始从家里出发。走到街道上，我发现比平日人要多出许多。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儿子跳下车，回头说：“老爸回去吧。十一点半就在这地方接我。”

“知道了。”我说：“胆大心细，相信自己。”

“没问题。”儿子一转身就消失在热浪般的人群中之中。我把车子停好，为的是等儿子考完之后还能在远地方接他。我步行回家。可是走在半道上，突然我觉得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迈动起来都有些不听使唤。

我找了个地方蹲下来休息。这时妻子打来电话，问儿子去了考成没有。我说现在是我走不了路了。妻子一听还以为我又出现低血糖了。让我赶紧吃块糖。说我口袋里有。我答应着，却没有吃。我知道不是低血糖。

回到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能坐在电脑前。开始想敲点文字，缓解一下心里的压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被堵上了什么东西，难受极了。看着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知道儿子已经开始答卷了。尽管今天首考的是语文，是儿子的强项，失误的几率很小。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来。

一直到十点钟过了，我的心情才开始好转。这时妻子大概也看出我的情绪有了变化，于是说：“你和儿子的心灵是相同的。肯定是刚才儿子在思考，现在度过难关了。所以你心情好起来了。”

“大概是吧。”我说。其实我知道什么都不是。我倒是希望能有心灵感应，我倒是希望这就是心灵感应：“中午给孩子做什么吃的？”

“儿子说了，清淡一些。这两天不能吃肉。”妻子说：“我准备给做点蔬菜面糊糊，你看……，不过你儿子平日里就喜欢吃这个。”

“清淡点好。就做这个吧。对了，多做一点，我要陪儿子一起吃饭。”我说：“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再有一个小时就该出考场了。按时间算，现在应该是写作文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年出的是什么作文题目。”

“我说你呀，儿子考试，你着急有什么用呢？”妻子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比我还着急呢。

“你不急？”我有意问。

“儿子真可怜。”妻子好像烟圈都有些发红：“什么社会，怎么孩子要经这一关呢？考完试，你带儿子出去好好玩几天吧。”

“这哪是考儿子呀！简直就是在考你和我……”我一仰头，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只壁虎，一动不动，专心致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