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长街,满巷繁华,那散落一地的喧闹,又盛载着多少红尘俗事。漫漫渡过长街,心底留下的是一汪荡漾涟漪,温软轻柔,却又异常明显清晰,平静的心儿,就如同一泊丢了石子的平静湖面,波起一褶一褶的悸动。
长街唯一的站牌下,挤满了等公汽的人,有人安静的站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人来回踱着步子,急不可待。对边的街旁,一辆辆手推车上摆满了诱人的吃食与华美的用品。偶尔会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走过,他们或匆匆而过,或四处捡着废品,并不干净的脸上一片寂然,涂抹着几世不变的表情。
安静的站在站牌下,静静的等着那路很慢的公汽,双眸却紧紧盯着天空那一啸而过的飞机。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我的衣角,低头一看,是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女孩,黝黑的脸上蒙了一层浅浅的尘灰,这让她稚嫩的脸蛋却略显苍老,单调的衣服上已经结下了一层薄薄的硬壳。
“钱,我要钱,我要钱。”小女孩来回地拉着我的一角,却丝毫不显害怕。
“你要钱干什么呢?”我蹲下来,定定地看着小女孩,笑着问她。
“我妈先回家了,我饿了,我要吃东西,给我钱嘛。”小女孩的话语轻巧熟练,只是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不停的四处观望。
“好吧,我领你到对面的小吃摊上买些吃的。”说完我拉着小女孩的手向对面的小吃摊走去。
快走到小吃摊时,小女孩突然挣脱我的手,轻轻拍了我几下,“你坏,不给我钱。”说完又跑向站牌下,又拉住了另一个等车人的衣角。
看着小女孩的娴熟动作,我的心紧紧抽搐了几下,却只能对着天空无力的笑笑。
对边小吃摊里最红火的要数老李家的烧饼了,皮软馅厚,松香可口,买烧饼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每次去老李家的小摊上时,都会看到老李老俩口儿身着专业的青色大褂,干净朴素,沧桑的脸上纵纹横生。而他们却又最爱笑,一看到顾客便笑脸相对,这便使脸上的皱纹又凭空添了许多条。
老李家的烧饼好吃是好吃,就是比别家的贵了五角钱,但这似乎从来不影响他们的生意。有时候在那里买了烧饼我就会找老李玩笑般的调侃几句,“李伯啊,你这烧饼别家都贵了五毛钱呢,什么时候降价大甩卖啊?”
老李总是笑眯眯的,“小本生意嘛,甩卖我就要吐血呐。你老顾客了,今天给你特价,买一送一。”
我一笑,“得了吧,李伯,开玩笑了,你天天给我提供这么可口的烧饼,应该我请你了。”
老李俩口儿都奔六十的人了,本是安享晚年的年龄了,却要在这街头摆摊度日!
风起车过的时候,地上会扬起厚厚的一层尘灰,这个时候就会看到老李俩口慌忙用白布遮盖住满框的烧饼,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到灰尘是否沾染上烧饼,却看到飞扬的尘灰落在了老李俩口花白的头发上。
在长街最繁华的地段,我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姑娘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披散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身前的地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我流落到这座城市,身无分文,求十块钱车费,谢谢大家,好人一生平安。”
两截粉笔残碎着躯体,躺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我又蹲在了她的面前,在地上轻轻的放了十块钱,“车费够了吗?”我定定的看着她的头顶问道。
她还是像前几天一样,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满是发丝的头。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星期了,最初地上写的求三块钱车费,后来又改成了五块,今天却又改成了十块!
每天经过这里我都会这样做,可她却一直都在摇头,我也想过她是一个骗子,但我从来不愿意相信,一个年轻的姑娘,会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吗?
明天,地上的数字会不会变成十五呢?我在心底悄悄的问自己,如果真是那样,我想我不会再帮助她了。
抬头望望眼前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劲爆的乐曲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欢快的声音,响彻了整条长街。
我总是喜欢在街角的那家小餐馆里吃晚餐,很简单的晚餐,一份蛋炒饭。
这里的老板是一名年轻的小伙子,脸色微黑,一头张扬的长发,却也是一个爱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能看到他的笑意,我能感受到他的笑是从心底流露出来的,决不是那种招揽顾客的职业笑容。
记得第一次在这里吃晚餐的时候,忙完之后,他就坐在了我的旁边,一脸笑意,“让我猜猜你的年龄吧。”
“好啊。”我笑了笑,我从来是不会拒绝一个没有恶意的人的要求的。
“你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他一脸狡黠。
我停下吃饭的动作,一副很惊奇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呢?是不是私下里调查过我啊?”
“呵呵,那怎么会呢?我从小就出门闯荡,见过不少人,有经验啦。”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你多大了呢?”我盯着这个似乎有传奇色彩的小伙子。
“二十一了。”
二十一岁,便闯荡了很多年,而我呢,到现在还没有开始闯荡,看着满脸笑意的小伙子,我不禁想要肃然起敬。
晚上,华灯初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华丽登场了。天桥上的那个白化病老者又开始拉起了二胡,这次的乐音却比以前高昂了许多,因为老者配备了一台小耳麦,悠扬的乐曲从那耳麦中潺潺流出,别有一番滋味。
朋友晓光也打趣道,“现在的科技是发达了,连这个老头都懂得用科技产品武装自己了。”
我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站在天桥上,听老者的乐音。虽然我并听不懂老者拉的是什么乐曲,但我能够感受到乐音之中的悲凄与苦闷。那一缕缕悠扬的音符,穿过层层的喧闹,看似苍白无力,却又铿锵有力。而他总是始终紧眯着双眼,全神贯注地拉着二胡。
我走到老者面前,弯下腰来,轻轻地将硬币放入有零星钱币的纸盒,这是我对老者的尊重 ,我是最讨厌听钱币在纸盒内发出的叮当碰撞声的。
明晓看着我说,“每次都这样,又何必呢?这个城市要钱的人太多了,你顾得过来吗?”
我摇了摇头:“不,他不一样,他值得我尊重。”
天桥下边车流不息,天桥上也是人潮涌动。可是,所有人的脚步都是那么的匆匆,仿佛都在忙碌奔波,老人悲凄的乐音完全湮没在匆匆的人群中了。
只有那一地斑斓的灯光,来回摇曳在天桥上,却没有一丝欢快,反而更加抹浓了一丝沉重的气息。
一直到走到家了,我还是想着那个拉二胡的老者,他的乐音久久徘徊在耳边。
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我日复一日的走着,它乍看上去,了然无声,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条街,一条窄弄,一弯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和故事,来来往往的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我在这条长街上遇到的人和事,就跟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人举目所见的一样普通,只是,那一个个与我交接的眼神,那一朵朵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那一句句平淡的对话,我如何能够像清风一般,把这些人淡淡的吹散,漠然的忘记?
每一束花草,我尚且知道珍爱它,每一次日出和日落,我都舍不得忘怀,更何况,这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孔,我又如何能在回忆里抹去他们呢?
悠悠长街,满巷繁华,那散落一地的红尘俗事,却又盛载着多少情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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