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谈到他的姐姐,总是唏嘘不止,我很奇怪,于是问他:她生活得不好是吗?
他用闪烁的目光看看我,然后用喟然的语气说:活到如今,你做过什么让你的良心不安的事儿吗?
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看我没回答,犹豫片刻,轻轻地开始向我叙说:
前两天,姐姐来电话说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问我能否寄些钱为父亲看病用,我尴尬地回答说:现在没有,过些日子一定酬一些寄回去,你们先另外想办法着。
姐姐听罢轻声叹息一下说:那好吧,你一定想着点儿,别忘了啊!
那声音中释放着无奈和一线希望。
挂断电话后,我的心象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希望能听到一些老家的消息,但是,又怕听到这种让我心烦有压力的信儿,尤其是听到姐姐的声音,我就像是对她做过贼一样愧疚。
姐姐比我大近十岁,从小聪明漂亮,人见人夸,在各方面本来比我优秀,但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所以就成了父母心中的太阳,寄托了他们一生太多的希望。初中毕业以后,姐姐在父母的劝说下“让”出了她受教育的权利。家里用全部的财力全力以赴地供我上学,把改变家庭命运的重任倾系在我的身上,虽然我不负众望地考取了大学,可是活到现在,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家庭命运的重举,相反自己却被房贷和很多杂乱地费用压得无暇顾及家里的父母和姐妹。
前年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姐姐已经衰老憔悴了很多,下岗以后靠摆地摊维持着生活,父母年事已高,无力自理生活了,姐姐为了照顾他们,摆地摊也是有一天无一天的,生活过得很拮据。
有时,瞧着自己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大房子,偶尔良心发现也很想把父母接到身边小住一时,但是看到自己已经自成一派的三口之家,真的没有勇气去接受他们,清净惯了的我们,无法忍受老人的那些琐碎之事,这也许是父母始料不及的。
看到这种结果,不知父母是否会为当时对姐姐的不公平感到内疚,是否对我的表现感到遗憾,本来开始还在以家庭中未来的“救世主”自居而不可一世的我,现在觉得做了一件强取豪夺的无耻之举,升学、成为公务员,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安逸的生活,这一切本来是姐姐应该先得到的,父母用家庭的全部培养了我,但是他们从姐姐那里得到的照顾远远超过了我给他们的,这难道不是又压给了姐姐新的不公平了吗?
上次回老家时,父母悄悄地对我说打算拿出一部分积蓄资助我买房用,但是我想起那还在贫困中挣扎的姐姐,实在是不忍心把手再伸向那笔钱,更何况自己能给父母的实在是与姐姐无法相比,我的良心发现,不能再给姐姐强压上新的不公平了,于是我对父母说让他们更多地在经济上资助经常照顾他们的姐姐,父母不解地看着我,依旧是在重复着那句老话:没事儿,她是女孩儿,你是男孩儿。
也许他们的不解中包含着对一向受之无愧的我为什么会有与以往不同的举动之惊讶,父母的固执让我害怕,我真怕姐姐听到这些话后会感到心寒。
如今,我不停地反省着自己:
姐姐,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怜悯你吗?当你最需要同情和帮助的时候,是我们无情地毁掉了你,让你的命运走上了一条坎坷之路!
姐姐,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强夺你应该得到的吗?你如今已是人到中年,生计仍旧无着落的人,如果我还是那么受之无愧,就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姐姐,我们已经是你的罪人,本来无权还要求你什么,但是我们的自私和无能又加重了你的负担,我们无颜面对你日渐憔悴的容颜,你那被磨难的岁月漂洗出来的白发撩拨着我们的心,让我们的良心终日不得安宁。
我们将用什么怎样来弥补对你的不公平呢!?
······
我望着这位朋友,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我觉得对我们这些所谓的享受着很规律、很清静、很安逸地生活的人来说,钱不是问题的根本,难道我们比那位姐姐更贫困吗?不是,我觉得我们缺少的是良心和责任心,而且还缺少一个勇于翻出良心反省和承担责任的勇气。任何人生下来都不是能吃苦的天才,如果要想还给那位姐姐公平,我们就需要找回我们的良心和责任心,那是面对一个大家庭的良心和责任心,而且要勇敢地承担起这份责任,否则,任何唏嘘、任何喟然都等于空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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