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你

（　一　）

在很无意的日子里，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我告诉自己，这一生已别无所求。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天，我就爱他一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经历过一些所谓的爱情，尽管很多时候我也会想找个人安心嫁了，做个居家的小女人，生孩子。可我终究没有这样，他拥有别的女人，我未必就要这样做。

二十五岁，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有些老了。小弦说，落落，你究竟是否爱过？我没有承认，我从来都不肯承认我爱梁子。或者这不叫爱，可是这样的牵挂一个男子十年，从来没有过背离，不叫爱又叫什么？

与梁子认识十年，这个数字说出来让我多少有些心沉。我们不是同学，亦非朋友，只是偶然相遇的一个过客，在没有任何的关系下彼此纠缠了十年。为了一个瞬间，我付出了一个女孩最美好的年华。十年前，我不过十五岁，只是个孩子。

十年，我们相见十次，没有牵过手，没有过肌肤相亲，没有说过爱字。但我比谁都明白，他不可以没有我，尽管他身边一直不缺女人，但他不能没有我。他不要我陪，却需要我在。

我这样告诉小弦，小弦说，落落，总有一天你们会离开。我说是的，总有一天，说这句的时候，我不给自己任何希望。小弦是我认识不久的网友，她让我觉得亲密，可亲密也需要距离。我与小弦，隔着屏幕的距离，这样说话，我很安心。

梁子不知道小弦，他不关心我的事，只关心我的人。我上网，常常只是兀自地坐着，并不曾为谁有过停留。

小弦说我太宠梁子，是的，我宠了他十年。梁子一直认为我是他的，小弦也这样认为，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不属于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只是，十年，我们过得很开心也很辛苦。若说离开，我们都舍不得。

（　二　）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背着行囊独自漂游。从这座起伏的山到那条安静的河，我喜欢游走在山水之间，我漂泊，可我却很安份。十五岁之前，我的世界只有一条路，一片天，一个人。

我去庐山，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三叠泉，有个孩子给我戴上了一顶花环，一元钱让我美得像仙子。我坐在船上，却不知如何摇桨，我的船一直在原地打转。

那男子倔傲地对我笑，他不顾我的拒绝坐到我的小船上。于是，他带着我在飞花的瀑布下流淌。那条白色的河流，定格了愉悦的瞬间，那个瞬间，就是我和梁子。

我在庐山半月，他跟了我半月。他并不是个让人讨厌的男子，但他告诉我，他很风流。他的风流，在我的漠然面前，多少有些颓丧。他说我笑的时候都是冷的，只是冷漠的背后又带着温情。

我们在山顶看云海，如临仙境。当晚，他交给我一幅画，画中有一个白衣女子与蓝衣男子坐看云起。那时，我才知道，他是个热爱艺术的青年。

为这画，我差点丢了命。登山，陡峭的石壁，突兀的山岩。画斜插在背包旁的小袋子里，因为不忍折叠，画显然有些偏长。梁子走在前面，可我不愿让他牵我的手。狭窄的山路，攀爬着拥挤的人流。我的包不小心被石壁的棱角勾住，只是转身，画就离开背包而飘落。我就是为了横空捞画，才坠落山崖。幸好几米处有一颗大树将我绊住，才免去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是，我腿上却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这伤疤，还有梁子的画，追随我十年，不曾离弃。

遇上梁子，他给了我一道伤疤。从那天起，我总是感觉，生命中有一个人，和我的伤疤一样，与我亲近着。

离开庐山，我告诉梁子，我叫落落，落尽繁华的落。

（　三　）

梁子选择居住在有我的城市，他告诉我，他需要我在。哪怕不在一起，只要住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就可以呼吸相闻。

他来到我居住的城市，我们没有相见。但是每天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们就像两个不相干的人，过着各自的生活。我读书，他自由地画画，他有电话给我，他做什么都愿意依赖我，可我

们就是不相见。

梁子画画，许多大学女生都成了他的模特。他告诉我，他喜欢看那些女生极美的身段，喜欢看她们飘逸的长发，喜欢看她们粉润的ru*房。他说这些，我总是很安静地听着，没有心痛，只是沉甸甸的。

从来我都知道他的风流，他的臂弯里不缺女人。梁子告诉我，每次与一个女子肌肤相亲后，他都会好空落。他要的美，那些女子都无法给予。他是个不懂拒绝的男子，尤其是女人，他不会拒绝女人。

我们约定好一年相见一次，每年的七夕出去旅游。选择这一天，非我们是情侣，我们不带着任何关系，只是这样相处。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夜，他自命风流，我自命冷漠，不知究竟谁比谁更冷。

和他一起十年，每年只有七夕那几日开心，其余的日子都是辛苦。我总是能感觉到他屋子里有不同女人的芬芳，可又总是能感觉到他刻骨地爱着我。

他爱我，他没有说出口。也许正是这种没有任何关系的交往让我们彼此无法靠近，却又比谁都更亲近。也许我们都太过清醒，明白有了温情就必定会有薄情，知道纯美的爱情会因为太过亲近而渐行渐远，懂得爱到深处人孤独，拥有了太多只会慢慢地嫌弃。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他也是。我们都不舍得用一生的离别来换取一夜的倾城。

（　四　）

校园里有追求我的男生，我会用许多不同的方式对他们视而不见。十年，我错过了许多十指相叩的温暖，错过了许多简单的快乐，错过了最翠绿的年华。

我一直都是寂寞地成长，怀着陡峭的心情。正值韶华的我，有着比那些女子更美好的身段，有着更饱满粉润的ru*房，有着如海藻飘逸的长发，可我却做不了梁子的模特。我没有这样想过，要裸身立在他面前，也许他也不曾这样想过。

梁子更换着不同的女人，尽管我心沉，但我明白，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替代我。他永远都是这样，需要我在，却不需要我陪。

也曾想过要找个男人，牵一回手，亲爱一次。可每次这样想着，心里就好懒，因了梁子，我变得越来越懒。我没有心思与别的男子亲爱，更多的时候，我宁愿坐在屋子里熬到黄昏，看看窗外的景致。

母亲说，好好读书，考一所北京的名校。只有考到名校，将来才会有更好的前程。为了这句话，我有意逃课，考试时有意将题目答错。因为，我不想离开这所与梁子相处多年的小城，尽管我知道我去哪他都会追随而去。可我不愿意这样，我舍不得这多年来的感觉，舍不得这属于南方的温润空气。

我没有考取大学，连小城的学校都没能考取。怀着年轻温热的心，还有敏感的文学细胞，我打算让自己卖字为生。我喜欢做个自由的人，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活着。

我的文字追不上现世的节奏，孤傲从来都是清冷的。尽管我想出卖灵魂，却依然达不到他们苛刻的高度。我坚持了一年，开始落魄。

梁子永远不会知道我的事，他只要我在。除了七夕与他出游一趟，其他的事，我一直守口如瓶。

我的落魄，从来都是独尝。

（　五　）

我越来越平庸，有人告诉我，女子最好的年华是十五岁至二十二岁。而我似乎已经走过了这段光阴。

终于有家杂志的主编喜欢我的文笔，他打电话告诉我，如果将文字再稍微修饰一下，我的文字会有很多人喜欢。我按着他的要求将自己写的字不停地修改，稍微的修饰到后来的面目全非。当文字发出的时候，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倦。

其实，我不愿意这样，我写字，很多的原因都是为了梁子。没有清澈的文字，梁子是否会感到失落，我不要梁子失落，哪怕只是也许。

我打开梁子多年前在庐山画的那卷画，白衣女子和蓝衣男子坐看云起，不染尘埃，为这画，我留下了伤疤。而今，我又怎么忍心出卖灵魂去写那些违心的字，那样我不会快乐的。

我不写字，我想闭上眼睛，让一切重来。

只是日子过了太久，旧事积淀太深。到如今，我已无法轻松地抽离，甚至从第一天的相识，我们就无法轻松地离开。

面对收银员、服务员、打字员等几份平凡的工作，我选择做一名公园的清洁员。一则因了我不喜欢与太多人的接触，那几份工作是我极不情愿做的。再则是因了我年少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个静扫落叶的女子。而今，我终于满足了自己的要求，这不是一份卑微的工作，却又实在比想象中要相隔遥远。

清扫公园是件风雨无阻的差事，一年下来，我细腻的皮肤已变得粗糙，我修长的手指变的生硬，我秀美的容颜变得憔悴。

恍然间，我已二十五岁，却远比这个年龄的女子要看老。岁月就这般无情地剥离了我最美好年华，在不经意间，我与梁子已相识十年。

十年来，我不存希望，只留侥幸。

（　六　）

我是这样告诉小弦，当然其间有许多的细节我都不曾诉说。可是，那些事我一直都记得。我是如何遇上梁子，又是如何走到今天。

我问小弦，我是否爱过？小弦说我爱梁子，而且是深入骨髓地爱着。是的，我爱他，只是我没把握我们还能走多远。

今年的七夕，我们按约定去了趟九寨沟，在山峦雾蔼之间，仿佛重现十年前的景致。梁子年年如初，依旧那么的俊朗好看。只是不知他是否察觉到我失色的容颜，但从他看我的眼神中，能感觉到怜惜。有些许涩涩的痛楚，从心间悄然滑过。

小弦说我太宠梁子了，可我不知道是我太宠他还是他太宠我。我告诉小弦，事到如今，我和梁子在一起一天，我爱他一天。我只求相爱，不求相守。

晚上，我跟梁子打了电话。我告诉梁子，我要离开他。梁子说，落落，你从来都是我的，今生都无法离开。

梁子告诉我，他总是画着不同女人的身子，总是努力在别的女子身上找到我的痕迹。可每次换来的却是更深的空落，十年来，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牵我一次手，让我当一回他的模特，与我有一次肌肤相亲。

我告诉梁子，我老了，我为他荒废了十年。这十年，因他，我错过了太多女子该有的美好。我甚至告诉他，我现在做着清洁工的工作，我一无所有，只有他。

可是回不去了，走到今天，想要再回头，再重拾青春的爱情，是件不容易的事。况且，我们彼此荒废了十年，早已没有锋芒，早已学会了矜持地拥有。

我跟梁子说：如果你还会遇上你爱的女子，请你一定要捧在手心疼着。

而我对梁子却是这样说的：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愿意与一个平凡的男子相爱，然后牵手，然后肌肤相亲，然后生孩子。

我们都承认自己是懦弱的人。都不舍得用一生的离别来换取一夜的倾城。以前不舍得，现在更不舍得。

我们终于在电话里放声痛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