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广州男青年在上海,一个叫张茹此,在一家纺织针织厂当技师;一个叫李多菁,在外语学院上学。他们互相并不认识,却在一个暑期一同登上南去的列车,凑巧同在一个车厢一组坐位,都是回广州度假的。这两位都还未找女朋友。
当列车奔驰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到广东坪石站停车时,一位阿婆和一位姑娘同时来到他们空余的坐位前。他俩都首先盯上了那姑娘,她长得像发出阵阵馨香——芍葯般的美丽,尤其那两眉中心一颗秀痣,宛如芍药花蕊,人见人爱.他俩都认为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淑女。就都连忙站起,张茹此接过姑娘的旅行袋,帮助她放到行李架上。那李多菁干脆将靠窗口的好位置让给她。这种热忱和殷勤令人费猜:是兄妹?是亲戚?反正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可不,那阿婆却没人答理,是姑娘帮阿婆将行李放置好,见没有人给阿婆让座的礼遇,又是姑娘毫不客气地挥手叫张茹此往里靠靠,然后她又扶阿婆坐下.。
列车继续前进,两个年轻人在姑娘面前越发表现了不寻常的热情。他们先是情不自禁地像欣赏一件精美艺术品一样,眼里放射出异常羡慕和爱莫能及的那种目光。当姑娘察觉,似有抗议神采时,他们立即知趣地改变方式,用动作代替了情思,争先恐后地将自己带的水果、零食请她吃,又是帮她削苹果,又是为她去买时尚杂志供她翻阅。总之,都想取悦姑娘,心中都在渴望与姑娘结识,都有将比丘特爱神之箭射向她的企望。但是,毕竟是非常偶尔的相遇,加上年轻人初涉爱河,揣摸不出对方是否也充满激情,因而犹豫不敢貿然失常,就也都学着外国影视上的“绅士”风度,以彬彬有礼的举止克制着内心的冲动。这种既有共识又有共同情感的内心状态,就在他们之间矛盾着,表演着,煎熬着。而那姑娘却一直默然地含笑着,对谁也没有引起格外的兴趣。
两个小时,在求爱的人心中是非常短暂的,不一会车就过了乐昌到了韶关站,阿婆和姑娘都起身提行李,显然是要下车。李多菁见状,赶紧站起帮姑娘从行李架上取旅行袋,至于那阿婆的旅行袋好不好拿,他们当然是无暇问津了,那姑娘腾出手来帮助阿婆拿。没等李多菁回过身来,张茹此即接过姑娘提的旅行袋,招呼一声“走”,便随送姑娘下车。在月台上,张茹此掏出一张名片,用钢笔添了一句“欢迎您来信”,递给了姑娘,就回身上车去了。那姑娘看了名片一眼,不由得心中好笑:谁个跟你写信?只为个人情感需要去取悦异性,真正需要帮助的弱势,你却无动于衷,毫无恻隐之心,连基本的扶老携幼的道德都没有,你算个什么男子汉?她回头看车厢,见李多菁竟打开车窗在盯着自己,她心里没好气地打一处来:你也是一个卑劣小人!她便走到窗前,将张茹此的名片扔回车厢,她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诅咒:去你们的吧!
此时,张茹此还在车厢过道上。李多菁见姑娘在月台上朝着他笑,而且随之扔了一张名片上来,他赶紧拾起一看:啊,纺织针织厂技师张茹此,还写着欢迎我去信呢,原来她也在上海工作呀!他把张茹此的名片当作姑娘的名片了,当作姑娘对他畄恋的饋贈了,当作抛给他的绣球了。李多菁不由得嘲笑起跟他竞争的张茹此来:你殷勤白献了,最后姑娘不还是倾倒在我这边!他把名片珍藏起来。
后来度完假,张茹此和李多菁又回到上海,至于李多菁迫不及待地给心爱的姑娘“张茹此”写信表露爱慕之情,而张茹此接信后又误以为姑娘是外语学院的学生李多菁应他名片之邀来信的,而且主动示爱,他真是喜出望外,内心充满激情,感到幸福从天而降。这以后产生的飞鴻往来,甚至网上聊天,各人心目中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理想中的恋人,自编自演了种种谬误闹剧,人们就不得而知了。
终于,这出荒唐的“如此多情”闹剧,在他们激情相约见面之后收了场。有趣的是,这年寒假,他们经过一段尴尬之后,因是同乡在异地,便也成了新的好朋友,他们又相约一同乘车回广州。在车路过韶关站停车时,俩不约而同地触景生情,均又勾起了与那位姑娘邂逅相遇的美好又苦涩的回忆,俩就又情不自禁地用眼光在月台上搜索,居然又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姑娘飘飘逸仙地出现在月台上。啊,还有那个阿婆!只听那姑娘喊声“呣妈”,就朝阿婆奔去。原来这俩是母女啊,那阿婆是来接女儿回家过春节的。
这俩年轻人哑言默然了,脸上显露出是惭愧?是悔恨?还是什么别的?反正都目瞪口呆了,兴许都会有些自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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