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尤其怕死。广有天下的秦皇汉武如此,蜗居斗室的一介草民也是如此。现在虽然是“纵然做鬼也幸福”的年代,但我依然不愿去做那“幸福鬼”,而想继续做这不太幸福的“屁民”,于是自然想到了养生。如何养生呢?许多人建议我去钓鱼,老年大学的一位对道家文化深有造诣的满嘴“无为无不为”的老教授便是其中之一。钓鱼于养生颇有好处,如果罗列起来,完全能做出一部鸿篇巨制,在此不赘述,但那位得道的教授的一个心得特别有见地,不能不说。他告诉我:“钓鱼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心、气、形、神凝为一念,真正做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此乃道家养生之至高境界。常入此境界,焉能不长寿乎!”,但我对他的这番话,有些持不同政见。年轻时读书也能“心、气、形、神凝为一念”,为什么不叫我去读书,而叫我去钓鱼呢?或许他认为我已经过了红袖添香的好时光,或者他认为现在读书人已经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偏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了。
传统文化对于钓鱼向来是有极高评价的,岂止是养生,简直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境界,是令人神往的。最有名的当是富春江上严子陵的钓鱼台。山清水秀处,风和日丽时,持竿垂钓,其乐何如?至于柳宗元的“独钓寒江雪”虽然有几分凄苦,但总不能掩盖其中的从容和豁达。有些先贤本没有钓过鱼,后人为了彰显其隐士的大家风范,也为他装上钓鱼的场景。如帮周王打天下,杀人无数以至“流血漂杵”、后来又封一大块疆土泽及子孙的姜太公,在汉朝人及以前的文献中,他的职业是屠户,就是干杀猪、杀狗、杀羊、杀牛之类活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衍变成渭滨静气垂钓待价而沽的世外高人了,而且还有“愿者上钩,不愿者罢休”的口诀。从这口诀中,我隐约推测把姜子牙从屠户变为钓翁是在佛教传入中国以后。这样一改就化狰狞为闲适,化杀生为养生了。
如果真以为钓鱼是养生,那么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错误。钓鱼非但不高雅闲适,甚至很残酷,是血淋淋的屠杀.首先,作为鱼饵的蚯蚓就是被杀戮的对象,凭空穿肠而过,沉入深深的水底时,有些钓鱼高手还要它是活的,在水中挣扎扭动,让鱼儿认为是活物,从而坚定吞咬的决心。当然,带刺的鱼钩主要功能不是去杀死蚯蚓,而是钩住鱼嘴,这时真正的杀戮才开始。钓上来的鱼嘴或咽喉常常被鱼钩的倒刺撕裂扯断,鲜血殷红殷红的,真是惨不忍睹,至于后来被开膛破肚,油煎火烹,更是苦不堪言。还有一些上过钩,侥幸逃脱的,因为嘴唇破裂而无法进食直至活活饿死,即使不饿死,心中也会有永远的痛。我真佩服那位得道的老教授,面对这样血淋淋屠杀生命的场面还能“心、气、形、神凝为一念,真正做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而达到“养生的至高境界”!如果真能这么带着快感这么沉着地杀戮,岂不成了嗜血的刽子手?
写到这里不禁心底发凉:富春江上钓鱼台分明是杀生台,真希望柳子厚钓的是“寒江雪”而不是“寒江血”,还有,希望姜子牙是双眼圆睁的屠户,而不是捕杀一尾尾小鱼儿的钓客,这样至少多几分豪气而少几点阴险。
牺牲别的生命,愉悦自己,陶冶情操,从而达到长寿的目的,这就是我们追求的养生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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