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一场大雨，霹雳啪啦的没完没了，这样的坏天气已延绵了十来日，小生有些不耐烦了，白裙子在她手里捏出了褶子来，棉质的吊带裙，刺绣着两朵白玫瑰，大朵大朵的，她觉得玫瑰一点一点的变红，红艳娇滴了，清香迷人。

顾城，等天气好了，我们去看草原，好不好？小生小心地问了一声。

顾城，你骑过马没有，喔，对了，我知道，你肯定没骑过，这个我早问过你了。嘿嘿。小生微微抬了头。

顾城，这雨好像还要下好几天哦，我们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小生的双眼轻轻地投向他。他在看一本小说，许小生，你似乎已经不存在这里了，一股强风把她从空气里踹了出去，自生自灭吧。

小生抱着小熊坐在床沿上发呆，白绒绒的可爱熊。熊是外表笨拙的可爱但内心残酷的动物。小生的这只熊，不是的。柔软的要碎去，内心都是用洁白的棉丝做成的。洁白的只看到年岁的落痕，它已跟她三年了。朝朝暮暮守候着她的悲欢离合。

她爱这只小熊。这是他送给她的。

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玫瑰巧克力，没有漂亮的衣服和个小戒子。有的只是普通的邂逅，一日三餐的温暖，他暖了她的胃。她跟了他。她一直没再有过胃病。

顾城不是不知道自己，没有房子车子票子，没有漂亮的容貌和过人的才智。他有的只是一颗男人的心，他爱上了许小生的这颗心。他说，你跟着我会很苦。她说，我不怕，我是一只鸟，给我一根树杈就行。

他忙到天黑后，忘却了工作的疲劳，跑了大街小巷给她买了一双细带凉鞋和一只可爱熊。她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俗里俗气地问他这些多少钱。他说不多。后来知道那双凉鞋19块钱。小熊也许是无价的，一直不知钱是多少。

男人爱上女人，女人必是有一点让他神魂颠倒，这是女人魅力的杀伤力。而女人爱上男人，却常常因某个极致的感动。因为，女人通常犯有头晕的毛病，需要男人抚摸和疼爱。

许小生，她有什么魅力？花容月貌抵不上西施，才气指数靠边站，羞得说上张爱玲。厨房能手操练，两年造就青瓜蛋汤还有点咸。绣花针织更别提了。许小生，她到底有什么魅力？！他给了她答案，她有颗水晶般的心。这足以在这乱世红尘中扫亮男人钝锉的目光。

追她的男人大有的，只是别人的手法虚空飘渺，落到云里去。而他顾城，是一个站在阳光下仰望天空的人，手捏着个面包，大块辧给了她，自己留有一口，飞鸟来还给它拈去一点。

许小生，你还想去旅行啊？上哪？

那个叫蒙古的地方，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老家。那无着边际的……

去。小心狼吃了你。

顾城不屑一顾。

要不是你这个愚笨脑瓜，我早带你到香格里拉了。看看人家老王，他干了那一笔，在公司还不照样稳坐如山，现在开着车搂着老婆在兜风呢。顾城又咕哝上了。

看看现在这个家凄凉呢！租来的，还很小，小到放张床，搁把椅子，几件家什就把家占满了。空气不好，阳光只能照个屁股那么大，炒个菜还把人熏个半死不活，顾城喜欢吃辣。日子过得不如贫民。

那大房子，一一俱全的家具，春光阳台，山鲜海味，日夜生歌的日子不复有了。怀念只会让人更加憔悴。小生啊，你怎么就要租住在这样的地方。小生说，曾经，有一个那么好的机会，我把它打碎了，只为内心安宁。我不要你给我繁花似锦的生活。我只是许小生一个。

你这愚木，那又不犯法，只是个商业游戏，动脑巧手罢了，像老王一样，什么都有了。你是不会知道这个商业社会的残酷。你知道不？像狼，不是你那馊熊。

的确，她截痛了他的前程抱负。他还不是为了她许小生。为让她过得好一点，更好一点。再好一点。许小生倒好，放着好日子不要，收拾行蘘一脚踏上了漂泊路。没有许小生，他顾城的日子灰了。他要追随她。他跟她来到这个小城。

顾城内心不怨她，他有能力，去哪找口饭吃还不是措措有余。他可以养得起许小生，他越来越发现，许小生不需要养，她有以生俱来的能力，她的字画作的好，像梦一样拿出去，银子就一粒一粒掉下来了。许小生她还看都不看一眼，翘着腿悠悠地喝着红酒，那眼里已是千里之外的风景。

这个女人，他爱死她了。他丢下古今传奇，一手把许小生揽过来，不知深浅地吻了下去。他和她做爱，没有任何语言。他看着她，像支野玫瑰。像个妖女。像个女神，像个女孩。她是他的许小生。她的味道把她淹没。她会要了他的命。死无葬身之地？奔死于高山流水？泥泞坎坷？死于她那迷醉的眸子？

老天，许小生啊许小生。贱人。

汗水里缠着花瓣的味道，身体在云雾里飘荡下来。他倒一边去。小生，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嘴角红透，才看清，老天，是血。她咬破了自己的唇。她神情淡漠。只轻轻地挂了那件红透的吊带睡裙在身上。她不看他，轻轻地点燃了根烟。

许小生，你疯了。他拖起她的下巴叫道。

他给她抹掉嘴上的血。她拍打他的手，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不爱顾城，一直爱不上他。老天真会捉弄人，如果把胃病和爱情放在一起，她宁可让胃疼下去，让爱情来得猛烈一些。

好男当家，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男人学做女人的样子，炒菜做饭，照顾小孩，打理家院……他说，这样的男人真会过生活。爱情和生活是两码事，懂得爱情的人不一定会生活，会生活的人则已经失去了爱情。

许小生换了台。一个一个的换，最后屏蔽。她想睡了。

雨下到夜里十一点都没停，很大的雨，家里断了电，电话机瘫痪，手机找不着。他跑出去，在街上找公用电话，打的是长途，从台湾打来。他说，小生，我爱你。匆匆挂了。她的心怦怦跳，似梦吧。过了一会，她的电话又来了，他说，小生，我刚才忘记了问你，你爱我吗？她沉默许久，这不是流苏和范柳原的对白吗？什么嘛？跟她有啥关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咦，电话真的是闪亮的。她一看，是台湾的号码，那头还有声音呢。小生，小生……你想浪迹天涯，我去给你背背包。你累了，借你靠靠……

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啊，许小生问。

小生，你终于说话了，我这里好大的雨，很想你，我爱你。小生。

他是莫，小生的梦中情人，网络里的一个男人。她捏了捏自己的手，疼了。这不是梦。她悄悄把泪拭去，把身子缩得小小的，侧过身去。

她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不久，他回来了。

小生，你骨子里注定要流浪吗？我似乎早已看到了。顾城说话。

你不可以为我改变一点点吗？如果愿意，你或许早就改了。还是顾城说。

陪我去趟草原吧！？小生试着乞求的口吻。

我不可以陪你走。你总是想走，你这个没有根脚的人。

顾城去看他的小说书。

就去一次，然后，我哪都不去，陪着你，好吗？好吗？

就这一次旅行了，顾城。顾城。

小生，和你说个事。他很当真的。

有个女人愿意和我生个孩子。我，我……他把头低了下去。

窗外仍然下着大雨，她的目光跳进黑色雨幕里，还是那场雨吗？凌晨二点一十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