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看见大人的强壮,总希望自己快些长大。如今望着一群群孩子们的笑脸,总希望自己慢些老去。从不懂事的孩子到懵懵懂懂的老人,也就是瞬间发生的事。俗话说十年如一日,回想一下二十年的今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不过,还是不想的好,因为这个日子太敏感。不如去凝望一会儿天边的白云,来想象一下遥远的白云下是不是有个不一样的世界,或者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儿,来迷幻一次地狱和天堂里的人们是不是有不一样的生活。尽管知道,所有这些都是那么虚幻,可至少也算个让身心舒缓的过程,不至于看着今天的日子,让呼吸这么急促,让心脏这么憋闷。
历史是什么?历史是一张张日历纸上写就的事件。其中有对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坚决批判和紧接着的温柔平反。也有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慷慨激昂过后,大锅饭大食堂的初级共产主义模式。历史还有对“四五天安门”反革命动乱的坚决镇压和《天安门诗抄》的书面题字。有三四年再来一次的必然的路线斗争的英明论断,和接下来一回又一回的持续不断的平反昭雪。历史也有一次次“阶级敌人破坏,外部敌人颠覆,反党叛国反革命”的敌人,转变成革命队伍里不同人群之间,人为的或宗派的、认识的或权力的,自我设敌的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的道歉。历史还是一个从“罪大恶极”到“中性模糊”,再到逐渐淡化而从意识中消除的语言艺术。历史更是一种借助时间老人的法宝来医治一切心灵创伤的缓慢的过程:究竟还有谁,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记住十年前的事呢?
记忆力这东西,究竟是好好,还是坏好,这个问题如同人究竟该怎样生活一样,实在太哲学。从来也都不知道。因为忘记了很多东西,所以就觉得忘记本身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因为一直就这么活着,所以也就觉得这也就等于原本的生活了。为事业献身,为赚钱劳作,为子女操持,为出人头地,为升级涨工资,所有这些,似乎都是过去式了。现在要做、能做和想做的,也就是混吃等死,当个彻头彻尾的造粪机器。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这辈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结束了。当然,假如真能做到这样,似乎也会给自己带来快乐,尽管那是平庸的快乐。如果真能做好这些,那也是老娘老婆所真心希望的,尽管那希望是这么的初级而粗陋。
肖申克里的安迪说,人每天忙碌,不外两件事:一个是忙着活,一个是忙着死。其实不忙也同样是这两件事。能彻底体悟万法皆空而走向空门,以及能心地平和了解清泉石上,从而“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人,实在是少数。所谓的尊严、人格、和精神追求,就更是虚妄里的梦呓了。
日复一日,阅的人性恶太多。十年过去,曾经的壮怀激烈都已不再。二十年后的好汉还有着那片骨血的基因吗?磨秃了牙齿尚能饭否?物化了的人体休谈人格。不幸而幸运的没有成为履带下一团肉羹,也只好苟延着残喘,匍匐的跪倒在大地上,如履薄冰的瞄着前人的足迹,小心翼翼的仰着伟人的鼻息,在一片市场的狼藉上,找一口果腹的残羹,看一丝微薄的光线。以此来判断自己尚活在人间!
还好,今天这个日子的数码串,是计算机自己自动生成的,应该不算敏感词汇,尽管看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应该有些敏感。十年一日,不知道在自己剩下来的生命时光里,还能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让计算机再来自动生成几次这样平淡的数字组合,也不知道还要等待几个这样的十年,才能不再担心这种敏感,而可以在任何一天自由的提起这个不平淡的数码组合?总该会的吧。
于木鱼宅
2009-6-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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