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越多越反动，这个真理，通过最近知道的一件事，又一次被证实。

据说在古希腊，当年的人们不会计算土地面积。地主教给百姓说，周长越大地越大。他们将大地块化成小地块，将方地块换成窄地块，且主动和百姓交易，甘愿让百姓占便宜，百姓们都很高兴。这样的英明做法，让希腊政府统计出来的种地人的幸福指数，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只是很快人们会算面积了，这个把戏也就拆穿了。这个知识的普及让希腊的文明一下子退步了不少。

依此来对照一下中国古代的情况。相信也许古希腊人的文明程度，比中华民族高些。也许那个年代的中国人，除了秦始皇和孔子朱熹等人上人，一般的百姓，别说认识标准米，会丈量边长，计算周长，就是大斗小斗也分不清，一二三四还不会数呢。要不然，怎么会有五年前的灿烂文化和文明盛世呢？

当然，现在不这么说了，在伟大的政策下，人们的文明程度越来越高，识数识字的人越来越多。就说这大学扩招和教育普及的伟大成果，至少让不少人会数手指头了。可这数手指头也会数出麻烦来。

例如在株洲高架桥倒塌后，就有那么几个人，一直耿耿于怀地要亲自用指头数一下，数数到底死了几个人。官方说是9个，他们说是11个。不管是几个，两只手加上两只脚也该够使了。不过数了这么长时间，好像至今还不清楚。可见他们的笨。

当然了，他们有他们的难度。面对这些死人，他们没名字，没特征，没性别，没年龄，没家属情况，只是一双鞋子，一条腿，一团血肉，就像远处山坡上的一群羊，或者高处树顶上的一群鸟，要数清楚数目，还真有难度。且这堆东西，很快就化成一把一模一样的灰了，再也不会站起来列一下队，报一个数。因此，如果没有国家统计局的专家出面，不懂“政治统计学”的基本原理，仅靠这几个“别有用心”的人，掰着手指脚趾来一遍一遍的数，这作业恐怕是难以按时完成了。

到底是9个还是11个，其中没咱的身影，也没咱的亲属，甚至没咱一个车轮，也就不怎么关心。只是听到官方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死亡人数经研究决定是九个”，看到市长大人在株洲市道路交通安全电视电话会议上说“事故结果和遇难人数是幸运的……”，引起了咱对“9”这个数字的兴趣，这个“经研究决定”，让市长感到“幸运”的数字，实在有些神秘。因此想从玄学角度探究一下，9这幸运数，究竟是上天哪个神灵对市长“照顾”的结果，还是刚好凑齐9的九个亡灵在奈何桥阎王爷面前发生什么幸运的故事？

假如真有这样的后续故事的话，咱不知道这没有名字的9个人，在黑灯瞎火的地下该如何联络？

原来只知道为尊者讳，皇帝老子的名字绝对不敢随便提及。现在以人为本了，开始讲究“为亡者讳”了。“为尊重遇难者家属的感情，不公布遇难者名单”，公仆们为主人的利益想得也太周到了。只是咂摸一下其中“尊重”二字，总有一点与“遇难者家属自愿在24小时内将尸体火化”里的“自愿”一样的味道。

9的神秘还不止于此。这次法航空难，上面的中国公民人数也刚好是幸运的9。而且其中的六位也像株洲桥下的尸体一样，刚巧幸运的“不便透露姓名”。不知道接下来本钢的领导是否也会像株洲的市长那样，站在镜头前“嘴角向上翘起，带着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发出一个庄严的声明：他们出国是上级批准的，他们执行的是绝对公务，他们的家属如果在24小时内火化的话，也可以得到法国拿翻番的赔偿。……

如果真是这样，对9这个幸运数字的研究，还应该加大力度，接着研究19、29、99、3999是否也有类似的幸运和神秘。

对咱的智力来说，个位数的9似乎还可数一下。要是增大到几千、几万，那可就不是咱这只有猪脑子的人力所能及的事了。不过，还是有人不甘心，在不断做着这样的努力。其中一位就算艾未未了，居然下决心要一个一个的数清地震中到底死的孩子都是谁有多少。都过去一年了的伤疤，他还要坚持去一个一个的揭开，咱不知道这种做法究竟是对死者的悼念还是对生者的不尊重？是否符合心理安慰的教程。只是想他这种做法，肯定无法与他令尊“将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的诗歌更有诗意，更不如“做鬼也幸福”的鬼更懂人事。

刚刚的九个还是十一个数不清，去年的五千个还是一万个也还糊涂着。而更远的，就更模糊了。十年前的今天倒下的躯体有多少，三年困难时期冷硬的饿殍有几具，十年动乱不瞑目的冤魂有几双？960万国土上自相残杀的血肉有几片？随着日新月异的发展，伴着六十年大庆的凯歌，这些也曾和我们一起呼吸，一起歌唱，一起沐浴在阳光下的生命，他们别说名字，就是数字也越来越淡漠了。

与名单比起来，数字是个很好的事。抹平了一切个体的差别，忽略了一切你我之间的不同。局外人只是从这个阿拉伯字码里判断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与多大。局内人也只要知道其中有自己那份亲属肉体换来的20万或40万的钞票就足够了。生的时候，是一群无名的群众，如今死了，更没必要一个受害者联盟，或者，有个亡灵工会什么的组织，将亡灵们召集起来，以便在通过奈何桥的时候不孤单，在阎王面前办个联欢晚会什么的。

罗列一长串的名单，认真刻在庄严的纪念墙上，写在庄严隆重的纪念稿里，念在一年一度全世界直播的纪念会上，……这样的傻事，只有美国人才会干，才愿意干，才一年又一年的不间断的干。看着珍珠港纪念墙上那么一大片名单，就想这面墙的建设该造成多大浪费？听着美国总统在一年一度911纪念会上冗长的死难人员名单，就猜测这该浪费多少元首宝贵的时间？所有这些，是多么不符合科学发展观，是对死者多么严重的不尊重！

其实，有一个统计数字就够了，甚至一个数字也没什么意义。对那个叼着小猪过河的老母猪来说，识数的老母猪，一定不如不识数的老母猪更幸福!　只是看着将骨肉扔在对岸，还欣喜的哼哼幸运的老母猪的幸福的脸，举得是那么的猥琐与残忍，还禁不住有点骂人的冲动！

于木鱼宅

2009-6-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