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枫树下的静默wenhim

发表于-2009年06月03日 晚上7:19评论-6条

不知在哪时候,我想是国中吧?我的听觉衰退得很严重,就是一般闲谈的声音,我也是听不到的。

对我影响大吗?起初的确,但当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开时,就不重要了,因为根本不需交谈。至于父母,他们根本就不理我,要不就大声责骂,当然也没有问题。

于是,我从没跟别人提过这问题。

或许是上天的补偿,自听觉变差后,我的记忆力变好,至少我能认出每个我见过的人。是认出,不是认识。

枫儿是我印象最深的人,不因为她是我同学,是因为她那一把橘色如枫的长发。

「真的不是跟你名字有关吗?」我曾好奇问她。

「你名字也不是叫『墨』吧?」她总是这样回应。

其实,真的和枫儿作第一次交谈,是高中最后一年。

这小镇只有那一间学校,其实就似是把镇内的青年放在一起活动,并没有甚么校规可言的场所。多得这,我能在上课时仍带着耳机。耳机没有音乐,只是掩饰,好让别人不会知道我听觉的问题。

三年,我没有跟人谈过一句,直至那次。

耳机突然被扯开,然后,我竟然听到一把女声:「明天毕业旅行你去吗?」

我望向身旁那有着橘色头发的女孩,再望望班房内的人。看来是她的声音太大,把班房内的人都吓倒,虽然我只觉得是轻声。

然后她纤巧的小嘴不断活动,但我一句话也听不到。

直至她停下来,我才慢慢点头。遇到甚么不懂,点头就能装作懂得。

看着她面露欢颜,我想我被她大声喊我的举动吸引了。

忽尔,她抢过我放在桌面上,扮作随身听的手提电话,飞快的按着字键。她把电话还给我时,萤光幕上是一串数目字,与「枫儿」二字。我才知道她叫枫儿。

她白晰得出奇的皮肤散发光芒,我一点也没注意她活动中的小嘴。那一刻,我感到那橘色的与白色有着不合常理的冲突,但更奇怪的是,我怎么没记着她?即使没有交流,没理由我认不出班里的人……

最后她没有步行,那根本只是踱步的远离我身边。

枫儿?枫儿……

毕业旅行,我这才记得,三个月后就是冬天的联考,原来大家分离在即。

分离,应该是有一起过,才有分离吧?可是,我这个外人连旅行的集合地点与时间也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听不到。

结果,一大清早,我传了短讯给那位枫儿:「在哪集合?」

未几,手机震动:「在学校啦!昨天大声跟你说了啦!」

大声。任何声音在我的耳朵,也不过是如风吹过一般……

大街两旁的树木都开始枯黄,那宛如青葱树海的街道剎那间变得很凌乱。那些淡黄的叶片,不经已的流落到脚下。我又想到了,分离在即。

学校不大,但有个不小的树园,所谓的毕业旅行,其实就是在这里野餐。

只能说,在一堆快要黄得逝去的枫树下,是没有甚么离愁别绪可言。嗯,我不是只说自己。或者该说,越接近一起聚会的地方,越没有别离感觉。

于是,我的一班同学,也不过如在校般,三三四四一堆聊天。而我,当然是一个坐在旁边,耳朵仍塞着那没有声音的耳机,观察着鸟儿穿梭于那略显淡黄的枫树中。

这就是毕业旅行。

阳光在头顶照下,把地上的叶片都反射出另一种光芒。

然后,是另一种光芒。

枫儿,那长发,比地上的橘黄色更显橘黄色。

那似乎是素白的皮肤所反射出来的……

不同于昨天,枫儿在我眼前拔去我的耳机,我眼前是她俏美的脸颊,那仿佛被红晕笼罩着。

她在我前方蹲下来。

「你……不……吗?」她淡淡的声音在我耳边绕过。

静得可怕,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该叫她大声说一次,还是敷衍点头了事?

最终,我拿出手机,传了个短讯:「我不想说话。」

枫儿倒是带点愕然的望着我,然后撅起小嘴,以短讯回应:「自闭!你热疯了吗?」

原来她的红晕是因为阳光所致……

「如果你突然哑了,就不能生存吗?」我再问。

「怪人怪人怪人怪人怪人怪人怪人。」

我除了笑,还是笑,至少,枫儿没有离开我这位怪人。

身后的阳光似乎很刺眼,枫儿用一双白晰的手挡着阳光。虽然,我认为她吸引着我的头发更刺眼……

一片片枫叶跌在她淡黄色,我这才注意到是淡黄色的裙子上

接着,同样白晰的腿,代替她的手,与她的裙子,吸引我的视线。

而我的视线吸引了她的视线,她的脸颊真被红晕笼罩着,然后放弃蹲姿,在我身旁坐下来。

她传了一个短讯:「我不吵你了。」,然后拿出随身听,戴起耳机,合上眼睛,任由长至腰间的发丝,与枫叶融为一体。

我好像感到了同学们奇异的目光,决定不再留意枫儿。

只是,没有音乐,哪能像枫儿般合上眼睛静渡?

若要继续观察鸟儿飞翔,视线得经过枫儿的脸庞,我可不敢亵渎,因为这里更像是她的国度……

于是,我做了一件事,继续传短讯:「合上眼,感官怎样?」

她张开眼睛察看短讯,却是回应我:「不说话,没有烦嚣。」

原来我做了一件好事,或者说,该有些人觉得话语跟一笔一划的文字,有高低之分,至少文字是宁静的。

这让我想起,男生在气质美女身边总是装作很绅士。

问题是,怎样令自己真的成为绅士?

问题是,怎样令自己真的放弃言语?

我,还是一位外人。

回到家后,枫儿给了我一个短讯:「你是不是自闭的?」

我想起下午她才以「没有烦嚣」来赞美闭口的方式,至少我认为是赞美,但现在却又像把一切推翻。

「如果你突然哑了,就不能生存吗?」我又一次问这问题。

很久,我想已经过了很久,我坐在书桌前呆望着手机,手机却始终没有一次震动。

或许枫儿就这样放弃了?

对,又有哪个人能不说话,除非已习惯了静默……

还是一个人静静的过日子吧。

当我以为日子还是重新过的时候,手机在桌面不断跃动,等待主人为它安抚。

我并没有拿起它,因为只有来电才会不断震动。我需要的,不是来电……

似乎知悉我的需求,手机由华尔兹转为跳着芭蕾舞,慢慢的移动。

我阅读着枫儿的文字:「明天到图书馆吗?」

「干吗?」

「温书啰!」

为甚么要到图书馆?因为安静?我已经没有更静的空间了。

最终我还是依约前去,也许人可以忍着不说话,但不能忍着不交流。

依然是那条大街,两旁的树……好像比昨天更黄,但还是代表不了甚么,它们没有感觉。

看似对我的想法作出控诉,它们不断落下枯叶,比昨天更黄的枯叶。如果要说它们代表甚么,大概是某种不忍心吧?

踏过马路,如风一般,真的像风,却有着风没有的型态,庞然大物在我眼前穿过。

如果再快一步,大概我已经变成枯叶。

但就算是这个步速,我又算枯叶吗?

走了一会,口袋里的电话提示着我,还是枫儿,至今唯一跟我交流的女生。

「除下耳机啦!我在后面猛喊你小心也听不到!你活该去死!」

语气是愤怒吧?但是恼怒我没理她,还是恼怒我差点死去?

「我自闭嘛。」我回应。

转身搜索亮眼的橘黄色头发,还是那样子,就是觉得枫儿跟地上的叶片连成一线。

在踱步的她没看到我,注意力在她的手机上。

「跟你玩一个星期文字游戏,一个星期后还自闭,别怪我不客气!」

可以怎样?我倒想知道枫儿会怎么对付我……不过,也许更该庆幸她会跟我玩下去吧?但她可以一直玩下去吗?即使那不过是一个星期。

她一言不发的拖着我手臂前行,甚至没有望过我一眼。

没有踱步,反之是大步大步的跨前,长发跳动着,那橘色就像掩去了她的白,然后与四周的树一起覆盖整个画面。

是了,她是怎么闯进我这听不到外来声音的世界?

面对着满布文字的课本,即使没有任何骚扰,我也是集中不了,一字一句也进不了脑海里。

脑海,一片橘色。

要说的话,那应该是枫儿头发的颜色,而非枫叶的颜色。

是吧?吸引我的,始终是人。

望了望手表,黄昏六点,望出窗外,淡黄的天空。

手机震动,在旁的枫儿传了短讯给我:「想走就走吧!」

「其实为甚么要来图书馆?」

「这里威逼我闭嘴。」

是吗?文字游戏。

我出了图书馆,在下楼梯时回头眺望窗子。其实我看不到枫儿,但就是很想知道她到底在做甚么。又或者,她可能会走出窗外遥望我离开?

没有,一直也没有。

我想她应该很用心吧?

从那天起,每天我都选择逃学,和枫儿一起到图书馆,一起吃饭,一起离开。

我怀疑,我不记得她,是不是因为她一直都在逃学?无从而知。

但,是约会吗?是恋人吗?当脑海闪过这些问题时,我总是嘲笑着自己,因为我可是理解不到枫儿,而枫儿亦没可能理解我。

这些天来,我们都没有开过口,中间就只有着手机短讯。

「没反应的?是不是睡了?」

「我出外呼吸一下!」

「你的长发太刺眼了,扎起它好吗?」

对,只要话题一牵涉到她橘黄色的长发,她就不再回话。

我想,这吸引我的发丝,是否我们的鸿沟?

某天,在橘色的天空下,我们离开图书馆。

枫儿的长发比之前更长了,颜色倒没有变,我怀疑那不是染料……我没有问,因为她不会答。

只是,当她没有扎起长发,任由那回忆似的颜色在我眼前飘动时,我总是有很多思绪。

这天我忍不住,从后抚弄着她的秀发。

枫儿不解的望着我,皱着眉,口中念念有词。

我除了从她的俏脸掌握到她的感情,甚么也听不到。

我把食指放在唇边,表示她要遵守游戏规则。

然后她一拳打在我胸前。

「啊!」

接着,到她把食指放在唇边。

我没有开心、没有生气,但我隐约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互相感觉的肢体接触。

也许、只是也许,枫儿真的以为我在玩游戏。

怎么说好呢?在人群之中遇着一位不说话的人,会认为他是哑巴,还是不喜欢说话?

明白的,我不过是人群中的外人。

也许、还是也许,枫儿不过是意图让一位不会开口的人说一句话。

但其实,这人是听不到声音。

每次一想到这没可能解决的问题时,我想我不应再和枫儿一起。

只是,一切的都不过是自己的设想。

自从那次肢体接触后,我想我做得最多的,是有意无意抚着她橘色的头发。

然后她是有意的时而拳击、时而拍头,接着就是我们开怀的互相追打。

看到她的笑容,听不到她的笑声。

我想听不到说话不可怕,听不到情感才可怕。

而我正正听不到情感。

听不到,有时候只有靠记忆,或者感觉。

往往离开图书馆,回到家中后,我总是凭空想象枫儿的样子。

不知怎的,除了她那把长发外,她的俊脸我总觉得很虚无似的。

真的,吸引我的还是她的头发。

那思念般的橘黄色。

极其刺眼的橘黄色。

尤其在她白晰的皮肤下。

渐渐的,手机短讯也开始消失,我们以msn通讯。

没有手机的麻烦,也当然不会有说话的阻隔,我视这为真正交心的途径。

「等等我,我先洗澡。」

「整整一小时,你去潜水吗?」

「去你的!女生就是这样!」

「你的行为完全不像女生……」

「明天有你好受!」

我忘了我们其实一点也不熟悉,短短一个星期,甚至连朋友也说不上,可能不过是同学而已。而最重要的,她不知道我听觉的问题、我不了解她头发的颜色。

这样的交流,就好像各有外遇的夫妇,明明不应一起,却走在一起。

「明天,在图书馆见吧。」她说。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在想的是,枫儿有没有忘记,明天就是那文字游戏的截止日期?

结果,在满布橘色枫叶的马路边,枫儿从后勾着我的手臂,而我很自然的抚着她秀发。

那已变成我们之间顺其自然的动作。

顺其自然后,她并没有对我打招呼,或许以上的,就是示好?

还是那样,枫儿放弃踱步,连拖带拉的扯着我前行。

她不介意玩这游戏,对吧?

又过了一个星期,枫儿真的没有说话。

文字游戏?我们在图书馆,连手机短讯也没有,就只有晚上的msn聊天。

「到底甚么时候,你才会开口说话?」她在msn突然问。

以为问题已经沉淀下去时,某天它竟然浮上水面。以为被信任后,实情是被掩盖了,不安感与不被信任的感觉总是比任何时候还强烈。

究竟是枫儿厌倦了,还是她想知道事实?

但那终究是我的秘密……

「不是说了我自闭吗?」

「去你的!我是认真的!」

我没有回应,关掉了msn。

我能感受到被逼迫的感觉,被追问着,就好像被刮着伤疤般。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枫儿橘黄色的长发,其实是带着怎么样的感觉。

我没有去图书馆的那天,枫儿也没有给我短讯。

好像,那个没有建基在说话的关系,是比任何关系还要薄弱。

如果说话是为了交流的话,难道就没有甚么代替?

的确,现在就说明了,是没有甚么可以替代。

我是没有甚么问题啦!我本就不应该接触别人的,现在不过是回到过去。

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想是这这么想,但当在街上走着,被一天比一天更黄的树叶包围时,就不自觉的想起枫儿的长发。

那柔顺的触感,也好像带给我甚么……

但其实,橘黄色依然是很刺眼的。

当我回避枫树,逐渐可以淡忘这女生时,她又出现在班房中。

我的推测似乎正确,她是一直逃学,所以我才记不起她。

这次她一个劲儿的在我身旁说话,说着我一点也听不进去的词汇。

那是骂我吗?还是在道歉?

我想是后者,因为她的俊脸满是歉意,至少在我眼中是……

我不忍心打断她,所以我还是没有说话,也因此,我始终没有回答枫儿,究竟我为甚么不说话。

看来过了很久,枫儿终于停下来,撅着嘴。

我这次不开口,是不知该说些甚么。

就这样,我俩对望着。

不知道是我自己设想,还是事实如此,我隐约看到枫儿灵动的双眼带着泪光。

是与我有关吗?还是跟她橘黄色的头发有关?

我拿出电话,以短讯问:「作个交易好吗?」

「甚么交易?」

「你跟我说为甚么把头发染成橘黄色,我跟你说我为甚么不说话。」

枫儿木然的望着我,左手轻梳着她的秀发。

这个交易,似乎是为了刮出我俩的疮疤?

但,那把长发,真的很刺眼。

最终枫儿没有回答,就这样离开课室。

下课后,在回家的巴士途中,收到枫儿的短讯:「那颜色是天生的。」

她不在那个时候回应,是不想我当面拆穿她的谎言吗?

「我不说话也是天生的。」

「真的?」

「真的。」

言语总会带来谎言,真让人痛恨。但,又要庆幸,因为谎言,我们才会继续走在一起?

过分集中在手机上,加上听不到巴士的广播,我忘了下车。

结果,我一直沿着满是枫叶的路,直达总站。

晚了回家,一上msn,枫儿就找我:「你说谎了。」

「甚么?」

「去你的!你怎么会是先天不说话?」

「交易嘛,不是吗?」

「甚么?」

「你不给我真答案,我当然不会给你真答案。」

很长的一段时间静了下来,我并不是故意去刮枫儿的疮疤,至少我认为是疮疤,但问题是……可能我真的接受不了那橘色的头发……

我想,枫儿这天不会再理会我。

「你很讨厌谎言吗?」第二天起来,手机中出现这条短讯。

有谁会喜欢谎言?可是,只要有文字存在,就会有谎言,那是避不了的。

只是,我不会故意说谎,也没甚么机会罢了。

「怎么才能不说谎?」我不知道枫儿为何这么问。

「不说话,就没有谎话吧?」

「哈,你不开口就是因为不想说谎?有你的!」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若果枫儿是当面问我的,我想我只会耸耸肩吧。

有些东西听多了会麻木,哪管不应存在。

然后,麻木了就想掩着耳朵不去听它……

就这样,我想我与枫儿是游离于亲密与疏离之间。

每次一起在满布枫叶的街道步行时,她总会勾着我的臂膀,那是属于我俩的共同时光。

每次问及她橘色的头发时,她总是避开我的目光,那是我们不可触及的过去。

我真想不到,颜色代表思念的发丝,背后究竟隐藏甚么、回忆甚么。

其实,那背后是否代表,她原本渴望走到更远、看到更多?

而现在,没有了和她一起走过道路的人。

一如以往的,无言躲在图书馆里,各有各的对着文字。

不同的是,前方出现一位女生跟枫儿打招呼。

瑾儿,班中的一位女同学,很平凡的女生。

瑾儿并没有理会我,或者是她知道我不会回应吧?她直接跟枫儿聊着。

过了不久,她坐下来,同样把心思集中在书本里,没有再开口。

我想有一个小时吧,瑾儿跟枫儿说了些话后,就离开了。

由始至终,她也没有跟我交流。

手机震动,是枫儿的短讯:「瑾儿是受不了我们没有说话,你真让人受不了,哈哈!」

我对她笑了笑,然后,摇头。

或许是真的,这个文字游戏只是适合于我和枫儿。

但是,那段短讯是否表明,枫儿知道我听不到?

或许有些感觉,是互相可以感受。

msn中突然有人加了我,是瑾儿。

「我对你很感兴趣!」平凡女生的开场白是多么的不平凡。

「甚么?」

「想知道你是甚么人,连小枫都会留意你。」

「那你应该问枫儿,不是我吧?」

或许瑾儿给了我一点信心,就是在那条鸿沟前,我还站得起来。而站起来后,觉得那鸿沟窄了许多。

一向不上学的枫儿留意到带上耳机的我,然后知道我不说话。

我在想,是因为枫儿觉得不说话的感觉会更好,才会贴近我吧?

瑾儿是很多话的女生,上至我的习惯,下至我的出生,一概都问。

「你不说话,不会闷吗?平常都做甚么的?」

「看漫画。」

「漫画?我还以为你是很安静,甚么也不做的人。」

老实说,我并不讨厌话多的人,只是觉得有点烦。

尤其是把她和枫儿比较之后。

枫儿上来了,我立刻舍弃瑾儿。

「有听过《枫》吗?」她突然问。

「听你这个人干吗?」

「去你的!是周杰伦的歌啦!」

周杰伦?好像是很受欢迎的歌手。我没有听过他的歌,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耳朵可以听得清楚。

「要听吗?」她问。

我犹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我想枫儿突然要我听歌,应该是有甚么想说吧?而且我有点想表示自己能听到……

把歌曲放在手机内,音量调到最高,虽然听我并不清楚,但钢琴的声音仍一点一点渗进耳朵。 

「乌云在我们心里搁下一块阴影 我聆听沉寂已久的心情

清晰透明 就像美丽的风景 总在回忆里才看的清

被伤透的心能不能够继续爱我 我用力牵起没温度的双手

过往温柔已经被时间上锁 只剩挥散不去的难过」

「好听吗?」

「嗯,但只有两段?」

「是吗?」

我就是觉得,枫儿是真的有话跟我说。

后来我才了解,她想说的,是第二句歌词,与最后那两句。

如果她橘黄色的头发真的代表思念,那这思念也很重、很深、很伤。

也许,每当寂静如斯,就能聆听自己的心灵。

于是,我的出现也就把她带到那个境地。

只是,那境地是帮助她解脱吗?还是寂寞时的一点安慰?

说出来可能有点傻,但没有说话其实也很寂寞。

除非,找到一种感觉,能弥补话语。

其实我本身就没有预计甚么,不过是安慰……很正常的,不是吗?

但,了解和经历,总不可混为一谈。

如果说我可以接受街道旁的树不断枯黄,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并不思念。

可是枫儿的橘黄色,是代表那思念与我无关。

只是从头看来,究竟我们这段关系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从到到尾都是「不敢」。

我在网上把《枫》的歌词都找出来。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望向窗外,一片橘黄色的树海似乎稀疏了不少。

如果说冬天之前要做甚么,也许时间也静下很少。

只是,要做些甚么的,该是我,还是枫儿?

天气比往日凉多了,绕着我左臂的枫儿,比以往更加贴近我。

只是,距离不是肢体接触可以解决。

枫儿把长发扎成马尾。

橘黄色的头发束在一起,突出了素白的脸,也觉得那枫色没那么刺眼。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她已经把思念都束起来。

问题是束起来,不放低;还是束起来,抛弃它?

哪管枫儿的动作怎么活泼,她在我眼中还是悲哀的。

不只是代表着过去、刺眼的橘黄色,还有她那些踱步,总是代表牵引着甚么。

只是每次我拉扯到那些疮疤上,枫儿就只会避开。我在想,她应否象征式的对我恼怒?那样或许我会好过一些。

事实上,就是我的位置比不上她那些疮疤。如果她恼怒我的话,至少那代表我能安心一个人。

可是不管是手机短讯,还是msn,她就是从不说狠话。

那代表甚么?不忍心骂我?

我知道的,枫儿不过是、不过是想说服自己:过去对她已经没有影响力。

在这点上,我理解她的感觉,而她也知道我理解她的感觉。

任何事只要不透过言语表达,就会有种已经褪色了的印象。

可是褪色的只是印象。学校里的枫树,即使怎么枯黄,仍是枫树。

一片片落下的枫叶,已经堆满了道路,其实思念已经满溢。要不藏起来,要不全部让它流走。

枫儿早已没有阻止我抚着她的发丝。

只是她还没有说过发色的原因、只是那条鸿沟仍然存在。

相同的,我总也没有说着自己。

在这个被思念包围的地方中,谁也不愿意开口。

因为先开口的,就输了。至少我认为是如此。

我不过是听不到声音,不代表我需要任何一人。

是吗?

是吧!

是吧……?

倚着枫树干,枫儿瑟缩在我的怀里,身子不断颤抖。

是冷吗?在哭吗?

我宁愿相信是前者。

若果我不相信,那即是我脱离不了枫儿。

但事实是后者。

对吧?怎么不相信也好,其实已走不掉。

既然走不掉,为甚么还要害怕输掉?

于是,「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听不到。」三年了,我第一次开口说话,好像我也忘了我的声音。

枫儿抬头,那枫色的浏海掩没了通红的双眼。

只是,很不协调。

一样的,是同样令我觉得刺眼。

思念。

凉风吹过,树上的枫叶都掉落在我们头上。

我伸手拨开枫儿那俊脸上的思念,她抓着我的手,然后说了些甚么。

字数太多,我完全不知道她说甚么。

只见她微微的笑,低下头,拿出手机。

我也笑了,沟通,还是这样吧?

枫儿转过身,坐在枫叶上。我也同样坐下来,倚着她,看着手机。

「我早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在图书馆,我答应不说话,但总是不断骚扰你。只是你从不回应。」

是吗?早知道了……我突然觉得我保守的所谓秘密,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一直以来,也以为那是个耻辱,只要开口就会被嘲笑。

事实是,那很正常,不是吗?

其实一切也很正常。

害怕甚么呢?

「我总是充满谎言。」她说。

我没有回应,等着她说下去。

「每一开口,就是欺骗,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所以不开口?」

「嗯,曾有一刻,我真想你承认,不开口是因为不想说谎。」

「很自欺吧?」

「你也知道你自欺吗?」

那一刻,我是真的默然。自欺,是我听不到声音,还是我不想听到声音?

当我以为听不到声音,就甚么也接收不到的时候,枫儿出现。

枫儿用文字代替声音与我交流。

是吧?那其实是一样的,不是吗?

只是,少了谎言。

少了欺骗,是因为少了说话,还是不需要?

想拥有甚么,便寄托于某些人或东西上,其实不为对方着想,只想自己不再寂寞。

当话语充斥着,便发觉失去的,是建基于文字上。

寂静的时候,也许就能有感觉。

我只想说,我没有愿望,也没有欲望,所以我不需说话。

「你想知道我头发的故事吗?」

枫叶好像更黄了,那不是枯萎,而是思念褪去……

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很细腻的描述。

就这样贴着枫儿,我可以感觉。

思念,来自那位对象吧?

我记起《枫》的那句歌词:「被伤透的心能不能够继续爱我」

伤心,来自那些谎言吧?

很想忘掉那人,然后,不经已才知道那橘黄色的发丝其实代表思念。

每当枫叶落下,感觉动摇了。

是吧?恨自己连忘掉一个人也不能。

最后落到寂静的空间,反而动摇更多。

没有说话,靠着文字,然后,是感觉吗?

我了解枫儿的感觉,但有些说话不得不说。

「明天,到这里来吧。」

凭感觉的话,枫儿会知道来这里,代表着甚么。

除非,她想逃避感觉,重新找回文字与话语,重新找回她的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是吧?她其实也想等候这个。

我明白的,从感觉里明白。

所以,即使结局如此,我也不介意。

「如果你突然哑了,就不能生存吗?」我又想起了这问题。

显然,枫儿会更喜欢不能说话吧?

我在想,也许不说话的我,让枫儿领会到「最初」是怎么一回事。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感觉吧?结果,大家都会因为甜言蜜语而改变了。

甚么也不说,只靠感觉交流,就是回到最初。

那天抱着枫儿,也许是第一次带给她「感觉」。

凉风不断吹过,似乎冬天真的来了。

又想起《枫》的歌词,「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我明白,当代表思念的橘黄色完全褪去,就不存在思念。没有任何回忆的冬天,当然挽回不了甚么。

那,枫儿还想被挽回吗?

还是,我也在挽回枫儿?

马路两旁的大树都很疏落,只有几片淡黄色的叶片还残留在树枝上,不忍离开。

如果还惦念着,其实很辛苦吧?

牵扯着,自己不放手的思念,其实比哪一种感觉还要空虚……

也许,我愿用甚么去填补这种空虚。

和大街旁的树不同,校园里的枫树仍然充满思念。

枫叶依旧铺满大地,仿佛这些思念怎么也不会完似的。

只是风一吹,不满树上还是地上的思念都翻起来,逃到不知哪里。

逃去了的思念,其实还存在,只是不知方向……

我坐在昨天的树下,拿出耳机,播放着《枫》。

「乌云在我们心里搁下一块阴影 我聆听沉寂已久的心情

清晰透明 就像美丽的风景 总在回忆里才看的清

被伤透的心能不能够继续爱我 我用力牵起没温度的双手

过往温柔已经被时间上锁 只剩挥散不去的难过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极光掠夺天边 北风掠过想你的容颜 

我把爱烧成了落叶 却换不回熟悉的那张脸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在山腰间飘逸的红雨 随着北风雕零 我轻轻摇曳风铃

想唤醒被遗弃的爱情 雪花已铺满了地 深怕窗外枫叶已结成冰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极光掠夺天边 北风掠过想你的容颜 

我把爱烧成了落叶 却换不回熟悉的那张脸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其实,我仍然是不太听得清楚音乐的流动,完全抓不住音符的跳动。

只是我能够唱出来,像是把枫儿的感觉都融入心中,一次过释放出来一样。

是感动吗?没有。

就是,觉得思念说得太多了,不如用这种方法,感觉一切。

手机震动,我急急拿出来,是一个陌生人给我的短讯。

「没想到你从没开口,唱歌却这么好听。」

我急忙从一片枫叶堆中搜索着。

不远处有一位女生拿着手机向我挥手,是瑾儿。

「我从小枫那里知道你的事,原本没打想骚扰你,但真的很感动。」

知道,是知道我听觉的问题吧?

「谢谢……」

看着瑾儿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倒没有说甚么,始终她并非我的感觉所向。

但,她是否有话跟我说?

只是,过了不久,瑾儿跟我挥了挥手,告别了。

天空的颜色由浅蓝步入浅黄,看不到红红的夕阳,就只有黄昏的气氛。

那一首《枫》已经不断重复了很多次。

我不禁又想起我毫不敏感的听觉,那令人好奇的耳朵。

也许枫儿不过是出于好奇吧?于是想了解这耳朵,与不说话的原因。

如果说承受,这种好奇是难以承受的。

因为,我是与她不同的一位外人吧?

谈感觉,终究是我太主观了?

犹如一种落差,当以为感觉那么重要时,却不知道感觉是否可行……

大声的唱着那句:「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然后,我好像听到回应:「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那是一把女声……

眼光犹疑在橘黄色的天空中,仿佛天空已经与枫叶连在一起,那思念笼罩着一切。

探寻着,那由远至近而来的素白女生。

那一种踱步,与思念中的一模一样,使我认得她。

然后,不同的,是那素黑的头发。

我没有跟她说甚么,只递给她右边的耳机,她就坐在我身边,一起听着歌曲。

人是有欲望的,总想拥有甚么,当拥有会快乐,但失去时就会痛苦。

思念以前拥有的,会痛苦,于是要解脱。

刺眼的感觉,在她身上已完全看不出来,虽然与一切枫叶更显格格不入。

也就是说,她澄明了不少,解脱了。

枫树下,这就是真的重头开始吧?

不说话,就没有烦嚣,我还记得。

只要我能给她感觉,就可以了。

也希望,她能给我感觉。

然后,一起踏进天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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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归燕点评:

青春岁月,没有声音的世界,因为有了“枫”的出现而精彩。
一曲懵懂的恋歌,靠的是彼此的感觉……
小说文笔流畅,人物心理描写细腻。

文章评论共[6]个
归燕-评论

问好作者~~at:2009年06月03日 晚上9:26

wenhim-评论

谢谢编辑~~~at:2009年06月04日 中午1:57

小楼梳妆-评论

多么美好的一种情怀,迷离中又有点点闪光。小楼拜读了,向朋友学习!at:2009年06月04日 中午2:47

wenhim-回复谢谢小楼 at:2009年06月05日 上午11:02

enetplok-评论

欣赏佳作,问好朋友!at:2009年06月04日 下午3:39

萧斑竹-评论

不错,,问好。。at:2009年06月16日 上午1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