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把脚浸在河里:流水滑过小腿和脚面,轻柔地抚摸着肌肤;河里的石块凉丝丝、滑溜溜的,脚板踩在上面,很舒服。
一天傍晚,双脚浸在水里,眼望着面前奔流不息的河流,忽然想对它说点什么。不知怎地从脑子里滑出一只曲子来,于是和着曲调信口唱道:
流水啊,你要流向哪里?为什么你一刻不停地流去?
流水啊,是谁在召唤你?路途千辛万苦、障碍重重,你却义无反顾地前去。河床的石块磕磕绊绊,你只好一次次奋然跃起,溅起朵朵白花,跨越它向前流去!
河道是那么曲折,一路奔来,你绕过了多少弯弯?我知道,无论绕过多少弯弯,你绝不肯回头去看——因为你肯定,你的目标在前边!
你的目标到底在何处?是那无限博大的海洋吗?我因此为你而悲哀——因为你未必能到达那里!漫漫的旅程中,乡村的农人会把你装进桶里,盘旋的鸟儿会把你叨去,岸边的牛羊会把你咽进肚里,垂柳会把你吸进它的根系……
我知道,这些你并不在意。你毫不犹豫,更不前思后虑,只是不顾一切的奔去。你无须预料吉凶祸福,因为你根本无法收住你的脚步!
你急匆匆、急匆匆地一路而下,偶尔也想驻足望望岸边的风景吧?可是,你的同伴推搡着你、簇拥着你,你根本没有停脚的时机!
你看不到风景,没有自己的选择,只好不停地流啊流……平坦处,你缓缓行;斜陡处,你跌头绊脑奔;断崖绝壁之前,只有闭着眼睛一跳——完成了你生命中的一个壮举!
流水啊,你没有自由,你没有!为此,我为你深深叹息。在无数同伴的挤裹中,你甚至找不到自己!
前赴后继的流水啊,无穷无尽的流水,我想知道,究竟哪一滴才是你小小的个体?其实你没有个体,你只能忘掉自己,没日没夜地流去、流去……
不记得那天傍晚唱的是什么曲调,大概是一首简单的民歌吧,没有换调,更无心斟酌字句,语无伦次地唱着,反反复复着那支曲调。
无意中抬头,见对面山坡的翠色已悄然褪去,群山也罩上了暗灰色的雾霭,我慌忙爬上了河岸,来到公路上。迎面走来几个孩子,指指戳戳看着我发笑,其中有一个还做着鬼脸。我只管晃晃悠悠地走着,忽听身后有孩子在说话:“看,看,看那个瓜老婆子……”。环顾四周,并无行人,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冲着我的。
称我“老婆子”,这没错,我都六十好几了,可我的样子像傻瓜吗?也许吧——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歌里出来,我多少有点失神落魄的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穿戴,不禁哑然失笑:花绵绸的无袖上衣、肥而大的花绵绸中裤,风吹过来,呼噜噜地抖动着——山里的老婆婆们是绝不会这样穿戴的。这身装扮在城市里不但司空见惯,而且有些过时,可是在山里娃娃的眼里,那简直是太异样了。喊我“瓜老婆”,没喊我“老妖婆”,还算是客气的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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